▲戴笠

1946年戴笠之死，在当时和现在都是热议话题，是一个没有解的悬案。

当时，蒋介石对戴笠身亡悲恸不已，亲挽“碧血千秋”悼念，追晋陆军中将。

国民政府特别明令褒奖、颁发褒奖令，并亲自主持戴笠公祭典礼亲笔題写挽联：“雄才冠群英，山河澄清仗汝迹；奇祸从天降，风云变幻痛予心。”

章士钊题为“生为国家，死为国家，平生具侠义风，功罪盖棺犹未定；誉满天下，谤满天下，乱世行春秋事，是非留待后人评”。

戴笠的死，对后来的一些历史事件都有很大影响。据说蒋介石败退台湾后曾说：戴雨农同志不死，我们今天不会撤退到台湾。

其实，戴笠飞机撞山事发的前前后后，我父亲（杜月笙）和我都在上海，我父亲还与戴笠通过电话。我亲身经历了这个过程，对戴笠的死因，有不同的看法。

戴笠死因之谜由来已久，出事时我和父亲都在上海

戴笠有“特工王”的称号，他与我父亲是拜把兄弟。他们在上海沦陷后就联手组织各种抗日武装，比方讲抗战初期组织的江浙行动委员会别动队，还有后来在此基础上成立的“忠义救国军”；抗战期间，我父亲与戴笠都是重庆国民政府任命的“统一行动委员会”的负责人，共同负责协调上海的地下抗日抵抗力量，铲除伪政权汉奸和开展沦陷区抗日活动。抗战胜利前夕，我父亲和戴笠到浙江淳安一带，组织当地的抗日力量，准备迎接盟军登陆和收复上海。

我父亲为抗日做了很多事情，满以为回到上海会受到热烈欢迎，没想到上海的一些人提出“打倒恶势力！打倒杜月笙!”迎接我父亲。

就在1946年3月17日，他的好朋友戴笠突然飞机撞山死了。这对我父亲打击很大，不仅仅是他们在抗日期间结下的深厚感情，还有更深远的影响。至少戴笠不死，我父亲后来在上海的情况可能会有所不同。

戴笠到底是飞机失事，还是被人谋害？从当时到现在，都有很多说法，成了没有解开的谜团。

比方讲，凤凰卫视主持人陈晓楠说， 戴笠毫无预示的戏剧般的神秘死亡，给后人留下太多的疑点，太多的悬念：有人说是蒋介石要除掉戴笠，有人说是美国人干掉了戴笠，还有人说，是共产党手刃了这个刽子手，然而流传最广的则是戴笠死于军统局北平站站长马汉三之手的传言。更多的人包括国民党当局还是认同戴笠是因为天气原因死于飞机失事（凤凰卫视2013年5月31日《凤凰大视野》）

福建东南卫视的《“特工王”戴笠死因之谜》节目，总结了六种原因：被蒋介石除掉；被美国特工暗杀；天气原因造成空难，非人为原因；被部下施“美人计”夺命；自己打死驾驶员而坠机自杀等等（2013年7月16日福建卫视《海峡夜航》）。

我的看法是，什么“美人计”和“马汉三乾隆宝剑”，根本就是八卦传言！这些七七八八的说法，把戴笠的死因搞成了一个谜团。

那么到底什么是戴笠的真正死因呢？

戴笠跟我父亲关系非常不一般，特别是抗战时期，在上海和香港，戴笠常来我们家。到了重庆，他也经常来汪山的家里看望我父亲，我和我大姐都见过他。不过，大姐对戴笠的印象不好，认为他很凶，杀气很重；我倒是没有那种感觉，就是觉得戴笠的眉毛很特别，与常人不同，透着一种威严。

▲（左起）戴笠与杜月笙、陆京士合影。摄于1945年

出事那天，我父亲和我都在上海，我父亲当时在上海家里生病。天气不好，下着雨雪，他的老毛病哮喘就犯。

我父亲得到的消息很快，戴笠从青岛起飞，在此之前，跟我父亲通了电话。我父亲劝他天气不好，不要飞了。但是戴笠没听，坚持继续飞。当我父亲听到戴笠飞机撞山的事情后，除了掉下不舍故人的眼泪，对事件更加怀疑，认为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当时家里气氛非常紧张，除了我父亲、母亲，只有万墨林和胡叙五在，我正好去看望我父亲，赶上这件事。

我记得，是胡叙五进来说戴老板出事了。我父亲听了，当时就在床上哭了。不是一般的抹眼泪，而是哭出了声音。我此前从未见过父亲哭，这次是亲眼看到亲耳听到。如果不是我父亲病得很厉害，他一定出去探个究竟，他们之间的情谊很深啊！

当时，我父亲认为天气不好，不是主要原因，在这背后一定是有人操纵指使干的。但是我父亲在没有拿到证据之前，不会把他的怀疑和判断说出来的。可是，他把他的疑虑讲给了我母亲听。

并非国民党内部争斗

现在一个新的说法，就是说戴笠的死与国民党有关系，因为当时戴笠的势力太强了，很多人，包括陈果夫、陈立夫的CC系都反对他。凭着戴笠的能力和势力，只有蒋介石有这么大的力量可以置他于死地。

但是我认为这个说法是不对的。你要说蒋把他干掉，简直是荒唐，蒋要靠他做敌后的工作。最重要的一点，蒋是非常信任戴笠的，所以给他这么大的权力，CC系那个时候已经根本不行了。

抗战胜利后，虽然军统的势力影响非常大，但是还没有大到功高盖主的地步，蒋没有必要把他干掉。那个时候日本人刚投降，国共双方是谈判还是开战，还没有最后决定，天下还很不安定，是非常需要军统戴笠的时候。

▲蒋介石与戴笠

但是戴笠的做事风格得罪了一些国民党高级官员和将领。

戴笠做事，就是想到就做，毫无顾忌，因此得罪了不少国民党的上层权贵。抗战时期，国统区与沦陷区的物资抢购，当时由行政院长孔祥熙和戴笠共同负责，戴笠就曾因此事得罪孔祥熙，双方闹得不可开交，连蒋都没有办法调和，最后戴笠不得不辞去这件事情的管理权。

回过头来说，戴笠的死不全是自然天气造成的，背后有人指使，但是现在也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证明。

“乾隆宝剑”有武侠小说的味道，戴老板命里都是“火”

有一种很流行的说法，说飞机上有一把剑，是乾隆皇帝平定准噶尔部落时用的，那是无价之宝，据说戴笠的秘书看到那把剑带到了飞机上。飞机失事后，就找不到那把剑了。故事讲得扑朔迷离，有武侠小说的味道。把戴笠的死与乾隆宝剑纠缠在一起，这都是无稽之谈。

出事后，我父亲跟我母亲讲了给戴笠算命的事。

那是他们在重庆时，一次吃饭，在座有一位会算命的人，戴老板就叫他算命。算命先生一看戴笠的八字，就不讲话了。当时，算命的人只认识我父亲，不知道对方是谁，更不晓得是军统戴老板。我父亲后来问他为什么不讲，他说，这个人八字全部为“火”。八字里面全部是“火”的人将来会死在火里面的。结果，戴笠是被起火的飞机烧得面目全非。

还有另一件算命的事，也是戴笠和我父亲在重庆时，找算命先生算命，算到我父亲身边最亲近的两个人，朱学范和陆京士。还有一种说法，说戴笠与我父亲谈到我父亲身边最亲近的三个人：朱学范、吴绍澍和陆京士。两种说法意思是一样的，就是多了一个人，吴绍澍。戴笠说：朱学范可能会摇摆不定，吴绍澍有叛相，陆京士或可靠。我父亲听了，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我父亲对算命不是简单的相信与不相信，只是不太在意而已。当时，那个算命先生告诉我父亲，戴笠命中有太多火。当我父亲听到戴笠飞机撞山起火烧死的消息，猛然想起当初这个算命先生的话，更觉奇怪，就把给戴笠算命的事讲给我母亲听，我母亲再告诉我。

与我父亲通电话，天气不好是暗语

戴笠的死，可以肯定地说是悬案！一般人都接受天气不好、飞机失事的说法，但不完全是天气的问题。天气的确不好、下着雨雪。那个时候天气不好，我父亲就生病，他的哮喘病跟天气关系很大。

戴笠要去南京开会，是非常紧急的军事会议。他先到青岛，至于离没离开那架飞机，在青岛停留了多长时间？就不晓得了。但是，戴笠到青岛后，跟我父亲通了电话。我父亲这么跟他讲，天气不好，他不要再飞了，过两天再飞！他讲不行，去南京要开会，一定要去。

有一种普遍的说法，就是戴笠准备去上海，请唐生明帮助胡蝶离婚。大家都知道，戴笠与当时上海的电影明星胡蝶有一段暧昧的关系。戴笠喜欢胡蝶，但胡蝶是有妇之夫，所以，戴笠要去上海见胡蝶，并请唐生明帮助胡蝶离婚。

其实，当初胡蝶与戴笠认识，还是我父亲在中间拉的关系。这事是我母亲亲口告诉我的，说我父亲是戴老板和胡蝶的媒人。所以，戴笠在青岛打电话给我父亲，很可能说到了来上海见胡蝶。如果戴笠要处理胡蝶离婚的事情，应该也会告诉我父亲，或者请我父亲帮忙。毕竟，是我父亲给戴笠与胡蝶拉的关系，而且那个时候，上海的很多事情，我父亲没有搞不定的。再说，这也不是光明正大的事，不能大张旗鼓，要私底下秘密进行。我父亲与唐生明私交很好。但最主要的事，是我父亲在电话里告诉戴笠，天气不好，不要飞了！要戴笠放弃飞行计划。我父亲说的“天气不好”，是不是暗语？或者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这就不晓得了。

撞机事件发生后，我父亲与我母亲讲起当初算命的事，怀疑这里有很多事情讲不清楚。比方讲，飞机从青岛过来，当时为什么不从青岛直飞南京？虽然一般的说法是先飞南京，因天气不好不能降落，但实际的行程没有证实这个说法。而是飞往上海，再去南京。所以，我认为，一开始飞机就没有打算飞南京，如果他飞了南京，不必再飞回上海。而且，那个时候的天气不好，并非单讲南京不好，是整个江南天气都不好。戴笠因为南京下大雨飞机无法降落才飞上海，但他没有等天气报告说天气变好才飞，这里有很多不合逻辑的解释。

有人认为，飞机上有定时炸弹。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飞机在起飞前都非常仔细地检査了，放炸弹是可以查得出来的。

另外，像戴笠这种人，已有人关照他了，说天气不好，不要飞，等一两天后再飞。这是个暗语，就是说有人要谋杀你，就用天气不好来暗示。

那么，暗示他的人是谁？是暗杀他的人？现在就不晓得了！我父亲得到这个消息，转告了戴笠，但戴笠过于自信，没有听这个暗示。我现在想，为什么我父亲没有直截了当地告诉戴笠，要他不要再飞南京？可能是我父亲对这个消息也不是十分确定吧！

这个消息，很可能就是策划这个事件的那边透露出来的。那么是从国民党军统方面、还是共产党地下组织方面透露出来的呢？这就不晓得了。

上海的军统活动和共产党组织，我父亲是非常了解的。抗战时期，不仅是国民党军统方面，共产党的地下组织也很厉害。

抗战胜利后，军统势力非常强大，树大必然招风。当时的国民党、共产党对军统都很不满。所以，戴笠飞机撞山之前之后，总归有些蛛丝马迹露出来，我父亲的人报告给我父亲，我父亲就怀疑飞机到底是怎么出事的了。上海有许多事情，第一手消息先到我们家，我父亲当时掌握的信息是最充分的，至少上海地区的信息，应该是非常灵的。我父亲根据他掌握的消息，当时就认为很可能是共产党地下组织干的，那么具体是什么人干的呢？

能把戴笠杀死的，可不是一般的人，要做得非常好。从一般的角度来分析，戴笠进进出出，禁卫森严的，怎么可能出事？而且戴笠自己就是做间谍、特务工作的，他周围的人，那是千挑万选的。但也只有身边的人，有这个可能和机会。所以，有机会杀戴笠的人，一定是他身边信任的人，而且，没有水平（的人），是无法接近戴笠，更杀不掉他的。

我认为，戴笠的死因一定和飞机师有关。给戴笠开飞机的人，是最好的飞机师，最好的飞机师也有可能被买通。只有飞机师预备死，是查不出来的。买通飞机师，只有这个可能。这里面的关键就是戴笠的飞机师，当中有没有换过？仔细想想看，从青岛过来，中间这一段时间是关键。所以，戴笠飞机撞山，我怀疑是共产党地下组织策划的，戴笠的飞机师很可能是被买通了，至于具体是什么人做的？就不晓得了。

如果戴笠没有死会怎么样？或许历史要改写了。至少戴笠在的话，我父亲可能在上海就是另外一种情况了。

——摘自《杜维善口述历史》

▲《杜维善口述历史》

杜维善口述、董存发撰稿

上海书店出版社出版

作者系杜月笙之子，生长于旧上海豪门、名伶世家，却未“子承父业”，终成软玉勘探地质师、中国和丝绸之路古钱币收藏研究大家。杜维善亲睹以其父杜月笙为主的黄金荣、张啸林三位大亨的成败兴衰，与以蒋氏为核心大家族的明争暗斗，与京剧名家梅兰芳、孟小冬，书画大师张大千，收藏家谭敬、孙家骥、张寿平等的传奇交往，亲口讲述杜家真实故事传奇、其父母为人处世精髓、京戏票友和收藏趣事，几十幅首次公开的自藏照片，将彻底颠覆坊间传闻。

作者：杜维善
编辑：薛伟平
责任编辑：张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