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科学的魅力和科学家同行竞争的本质，清华大学教授颜宁有一个简明的论断：“科学的魅力在哪里？在于你是第一个发现的”

一夜之间，我们都记住了屠呦呦这个名字——10月5日，2015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颁奖，中国中医科学院研究员屠呦呦成为获此殊荣的三位科学家之一。

但也是这一夜，从科学界到平头百姓，人们在分享这则喜大普奔的消息时，还衍生了一些谈资。比如，有网友就编了一组对屠呦呦获奖后的“神预测”，其中一条是：“中国科学院学部连夜召开紧急会议，商讨如何尽快把屠呦呦变成院士。”

屠呦呦在国内曾被称为“三无科学家”：无博士学位、无留学经历，也非两院院士。一夜获得诺贝尔科学奖垂青，各种声音、议论纷至沓来不难理解。此前，当她拿下美国2011年度拉斯克奖临床医学奖这一世界级大奖时，热议和对热议的解析，同样被刷屏。

但在中国本土科学家斩获诺贝尔科学奖的这一历史时刻，不合时宜的调侃也应适可而止了。对一位今年已经85岁高龄，经历过新中国的特殊时期、在艰苦条件下从事科学研究的老科学家来说，现在，我们是时候给她由衷的掌声了。借用一位科学界人士的话来说：请为她点赞，别拿她说事儿。

科学研究离不开团队合作，但“第一人”历来赢者通吃

先看看屠呦呦的获奖感言吧，在通过电视看到自己获得诺奖的消息后，她对着央视的镜头是这么说的：“获诺奖是一个很大的荣誉，青蒿素研究成功是多年研究集体攻关的成绩，青蒿素获奖是中国科学家集体的荣誉。这也标志着中医研究科学得到国际科学界的高度关注，是个入口。”

从事的是一个集体项目，但获奖的偏偏是屠呦呦一个人——到底是“洋人”颁的奖不了解中国国情，还是国人对于集体主义、对于公平的某种执念左右了对屠呦呦的评价。

从发现提取青蒿素有效方法到获得诺奖，40年过去了。事实上，无论是中国科学家还是外国科学家，以团队形式做科学研究是一个常态。但在对科学家的评定上，如何恰如其分“论功行赏”，西方的评价标准还确有点参考意义。

实际上，早在2011年美国颁发拉斯克奖时，评奖委员会就明确地给出三点颁奖依据：屠呦呦第一个把青蒿素带到523项目组；第一个提取出有100%抑制率的青蒿素；第一个做了临床实验。

科学家的工作是探索未知世界，谁第一个打开希望之门、做出独一无二的贡献，在科学史上就占有独一无二的地位。

故此有人曾经感慨，科学家之间的竞争其实比商业竞争残酷得多。在商场上，老大和老二打架，死的可能是老三。但在科学界，只有“第一人”，后来者的工作往往等于零。比如2008年的生理学或医学奖颁发给两位法国科学家西诺西和蒙塔尼，表彰他们“发现人类免疫缺陷病毒”。这一颁奖当时也引发过争议，背后也涉及发现优先权的争议。

除法国巴斯德研究所的蒙塔尼和西诺西外，美国国家肿瘤研究所的盖洛也在同样的研究领域做出了卓越贡献，但盖洛最终无缘诺奖。在当年的新闻发布会上，诺奖评委会曾经给过一个说法：“在决定获奖人时考虑的是第一个发现病毒的人”，而“在确定是谁做出了值得获奖的发现时，我想我们是专家，而不是律师”。

对于科学的魅力和科学家同行竞争的本质，清华大学教授、知名学者施一公的高足颜宁也有一个简明的论断：“科学的魅力在哪里？在于你是第一个发现的。”

科学研究崇尚首创和原创，激励真正敢于攀爬高峰、敢向未知领域挑战的勇者——对科学工作者的奖赏，自然不排除团队合作之功，但也要对“第一人”的工作有客观的认定。否则以“大锅饭”的传统思维，在评奖时实行“见者有份”的原则，显然对于保护科学家的原创精神是一种伤害。

即便是溢美之词，也不该伤及无辜

若是撇去争议声，梳理一番为屠呦呦获奖点赞的议论声，有些论调恐亦有商榷之处。

比如，有网友戏谑地说，为啥屠呦呦没评上院士呢，因为“我们两院院士的评价标准比诺奖高得多”。毋庸多言，国内院士制度一直饱受诟病。此次“三无科学家”屠呦呦获得诺奖，各种口水又照例喷向院士。但平心而论，把诺奖颁给默默无闻的科学家，屠呦呦也不是首例。远的不说，就在去年，诺贝尔化学奖获得者、日本科学家田中耕一就是一例。他不是教授，连硕士、博士也不是，只是日本一个企业的普通工程师，几乎没有发表过什么论文，与日本学术界更是几乎没有任何交往。以至于当他获得诺奖的消息传出后，日本学术界措手不及。

无论是屠呦呦还是田中，他们获奖的事实不过是表明，诺贝尔奖作为一个世界级的奖项，有一个比较中立、尊重科学精神的评奖尺度，对获奖人的头衔、学历并无门槛。但是，在为这些“三无科学家”鼓掌之余，切勿让口水伤及无辜，让一大群同样在科学领域兢兢业业从事着研究、同样功勋卓著且获得院士头衔的科学家们“躺枪”。这就如同比尔盖茨，这位哈佛大学的辍学生取得了了不起的成就，但谁也不会就此贬低哈佛大学和哈佛毕业生。所以，和科学的评价尺子要尽量校准一样，舆论评价的尺子也不应被过分的情绪左右，进而伤及无辜。

文汇报首席记者 樊丽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