奖牌、报名费、号码布统统都忘掉，跑一场没有指示牌、没有关门时间的free马拉松到底是怎样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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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黎莉莉，具有丰富的马拉松和旅行经验。她是复旦大学新闻学学士、香港大学心理辅导学硕士。

 

文/黎莉莉

 

我惊慌失措地奔跑在星期六清早的西雅图市区街道上，放眼望去，四下空无一人，沿街的建筑物都紧闭着大门。就在十分钟之前，我发现出国前做的详细交通攻略完全失效了：地铁在双休日因检修暂时关闭，而巴士也比工作日要晚几个小时才发车！怎么办？！胸口发闷、呼吸困难，我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像无头苍蝇一样盲目地跑了好几个block，终于看到了一个加油站。冷静下来，我跑进去问他们借了电话，叫了一辆出租车。

 

“请把我送到Alki海滩边上的Spud Fish & Chips餐厅。”出租车司机熟练地把车子开上壮观的高架，开过宏伟的跨海大桥，然后又沿着平坦的海边开了许久，最后才终于在一座有着蓝色屋顶的小白房子前停了下来。

 

隔着车窗，我看到有七八个穿着跑步服装的人围成一个圈站在门口——终于找到了！这里，是一场马拉松比赛的集合地点。

 

 

 

是的，我不远万里来到这，是要参加一场马拉松比赛——Green River Marathon。它并不出名，唯一吸引我的只有那充满文艺气息的名字。而当打开它的官网，那朴素的页面让我差点以为这是一个玩笑……

 

 

 

可这一切都是真的，这是一个有着20多年历史的比赛。而且它跟我以往完成的十几个马拉松有着本质的不同：Totally Free！

 

——没有任何报名费用，报名只需要给组织者写一封电子邮件；没有award，也没有奖牌；没有号码布，也没有计时芯片；甚至连关门时间也没有。所有的组织工作都靠志愿者来完成。最神奇的是，就这么奇葩的比赛，它还竟然是波士顿马拉松认可成绩的赛事（Boston Marathon Qualifying Race）！

 

怀着网友见面的兴奋和紧张，我快步走上前去，加入了餐馆门口的跑步者圈子。彼此做完自我介绍后，有两个参赛者表示大家可以乘坐他们的车去起点。我上了其中一辆，开车的大叔是个法国裔，已经参加过好几届比赛，他一路上法语英语熟练切换，不断地向几个乘客们热心地介绍赛道：起点是一个郊野公园里跑步径道，叫Green River Trail（比赛的名称也是这么来的吧），然后要从西雅图旁边的Kent City跑到West Seattle……天啊！我不会迷路吧？

 

 

 

很快就来到了起点，已经有不少跑者聚集在此。我特地找到组织者买了一件赛事T恤，并捐了点小钱。毕竟，这比赛全靠大家的donation才能一届一届地维持下来。

 

在现场我看到，选手的号码是由志愿者用马克笔写在跑者的胳膊或者腿上的——这解决了我对于没有号码布的困惑。

 

 

 

比赛内容只有一项：全程马拉松，可以以个人身份参赛或者组队接力。所有的参赛者加起来只有120多个人。起跑的时候由一位志愿者骑着自行车在前面开道。

 

 

 

没有任何多余的仪式和讲话，到了8点半，发令枪准时响起，开跑！

 

在我所参加过的比赛中，这是路况最丰富的一个：穿过草地、森林、高尔夫球场和足球场，自行车骑士们不时从身边呼啸而过，空中飘来一句轻声的问候：“Good Morning！”

 

 

 

穿过河流、桥梁、水坝，还有公路下面黑漆漆的涵洞。

 

 

 

穿过高架桥、发电站、铁丝网、废弃的铁道，还有集装箱码头。

 

 

 

没有指示牌，只有在地上用石灰画着的箭头。一路向前。

 

这根本就是越野啊！！为什么要说是马拉松？！

 

 

 

没有交通管制，更不会有警察维持秩序。

 

在一个交通繁忙的路口，我看到有两个穿着跑步背心的人正在红灯下面焦急地来回踱步——这景象帮助我摆脱了迷路的恐慌，确认自己依然还在正确的跑道上。

 

因为是全免费的比赛，医疗救助站、收容车就不要想了。但水站还是有的，大约每3英里左右就能发现一个。志愿者们总是热情地举着两个杯子问：“Gatorade or water？（要佳得乐还是要水？）”十分尽职。

 

此刻美国大西北的天空万里无云，阳光直射下来，目测在路上被晒死或渴死的几率比一般比赛要高，所以我从头到尾都用手拿着一个饮料瓶子，看到水站就进去灌点水。

 

 

 

42公里的赛程，几乎没有里程提示，所以比赛显得格外漫长；并且因为战线很长、选手很少，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在我的前后左右都看不到其他跑手——既看不到终点，也望不见对手，这更让人体会到跑步的终极意义：孤独。

 

最后的3英里是在海边。

 

眼前豁然开阔，西雅图市区密集的高楼大厦、太空针、摩天轮等等都静静地矗立在蓝色大海的另一边，清晰可见，又触不可及。

 

 

 

身边游人如织，我甚至还看到打着遮阳伞的中国大妈们从旅游大巴上下来，用中文响亮而愉快地交谈着。海滩上玩什么的都有，皮划艇、沙滩排球、自行车、轮滑、遛狗……当然还有很多人在跑步。

 

总之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没有人关心你正在经历着马拉松比赛里最煎熬的“撞墙期”，更不会有加油和鼓励。

 

空气当中飘荡着一种“爱干嘛干嘛”的气味，这让我马上就爱上了西雅图。在那一刻我忽然明白——自由，是有形的。

 

 

 

我的头脑已累得一片浑浊，可唯一还记得终点的那个Fish & Chips餐厅的门牌号是2666。于是就一直盯着路边各种房子的门牌开始倒数。认真的美国人民严谨地按数字顺序规则地排列着他们的房子：1115，1116……2223，2224……2590，2591……烈日当空的正午时分，这些枯燥的数字的缓慢增长，一点一点地消磨着我的体力和耐性。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我又看到了那幢有着漂亮的蓝色屋顶的小白房子！还有路边穿着赛会T恤的人们。真的到了！！当我跨过终点线的时候，志愿者裁判就用手掐秒表和纸笔记录的方式，记下了我的参赛号码和成绩——这跟中学老师上体育课的样子并没有什么区别。

 

 

 

先前已经抵达终点的参赛者们，此刻正三三两两地坐在树荫下面乘凉，有的还和家人们席地而坐一起野餐。人来人往，谁也不知道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42.195公里的体能和意志力的拼搏。

 

 

 

跑了就跑了，并不为了什么。

 

看到马拉松完赛选手们以一种free and purposeless的精神在吹海风晒太阳、喝啤酒吃烧烤，我很高兴自己穿了这一身印有“自由而无用”的复旦跑组T恤，可以远远地跟他们在灵魂上遥相呼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