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吃，是一种罪吗？《馋：贪吃的历史》是一部饱览贪吃众生相的美食文化史，探讨千百年来人类与吃、吃与文化的无穷魅力。从希腊神话中由佳肴美酒构筑而成的极乐世界，到中世纪魔鬼引诱人们纵情堕落的嗜酒暴食；从17、18世纪“精致菜肴”的出现，到如今人们对食疗养生和时尚瘦身的狂热追求……本书引领读者踏上一场穿越古今的美食之旅，去探寻极富暧昧色彩的七宗罪之一——贪吃的历史，津津有味，如痴如醉。

《馋：贪吃的历史》

[法]弗洛朗·凯利耶 著

黄 荭 译

译林出版社2022年1月版

中世纪教士的美味佳肴

韵文故事、小故事、传奇故事、叙事诗……很多中世纪的文学作品都谈到教士的暴饮暴食，并总是将它和天主教的其他几宗罪（如懒惰、淫欲、嫉妒）联系在一起。这些罪行是被称为“goliarde”（12世纪）的讽刺诗的主题，由此而来的“goliard”一词就用来指称13世纪那些终日出入酒肆、沉迷女色、混迹赌场的放荡教士。关于“goliard”的词源众说纷纭，但这个词有可能就来自“gula”（贪食）。贪吃的教士成了西方文学中一种地地道道的刻板印象，经久不衰，“胖得像议事司铎一样”还成了一句家喻户晓的惯用语，即使是歌颂英雄的武功歌也未能免俗。著名的骑士奥兰治亲王纪尧姆过够了出生入死、南征北战的漂泊生活，决意归隐修道院。酒、面包、鱼、肉（猪肉、孔雀肉和天鹅肉）是修士们的大餐。《纪尧姆的隐修生活》提到，修道院的宴席不像是为修士们准备的，倒像是为领主准备的，因为席上还有孔雀肉和天鹅肉，甚至可以说是为王公贵族准备的。另外，书中还提到这些修士们贪吃、善妒且猜忌心重，他们抱怨纪尧姆胃口太大，害他们吃得少了。这也正应了那句谚语：“先顾自己，后顾别人。”

▲“我为大家而喝。”法国反天主教漫画，19世纪初

在传奇故事《让·德·桑特雷》（1456年）中有一个情节，法国军队的传令官安托万·德·拉萨尔嘲讽天主教会的另一种放任自流的行为——美味斋菜，认为这只是从字面上恪守教会规定的饮食戒律，但实际上根本不把纪念耶稣受难的苦修和谦卑精神放在心上。爱献殷勤的唐普修道院院长还在封斋期间为“天仙姐姐”王妃准备了盛宴，有各式各样的鱼、糕点、布丁和水果。的确，宴席上没有大荤大肉，但端上来的菜肴花色多样、精致考究。鱼不仅数量大而且品种多，在被炖煮、油炸、炙烤或做成鱼肉酱后，再佐以中世纪名流雅士酷爱的色泽浓郁的辛香酱汁。这对正在斋戒期苦修的宾客而言，是多么大的视觉和味觉的双重享受啊！辛香料让感官兴奋，这场为“天仙姐姐”王妃准备的盛宴，也预示着其他更活色生香的消遣，这个情节效仿了韵文故事《教士与贵妇》中贪婪、风流、喜吃胡椒的教士。

▲反映教宗利奥十世放荡生活的讽刺版画，16世纪初

▲赦免信上坐着一个魔鬼，修士修女们在它的嘴巴里围坐着大吃大喝。版画，疑为马蒂亚斯·格隆所作，16世纪初

斋戒与巧克力

在斋戒期间食用巧克力是否算破戒行为？这个问题成了17世纪一场激烈的宗教争论的起因，该争论旨在决定是将巧克力热饮定义为一种可以在斋戒期间解渴喝的普通饮料，就像水、啤酒和葡萄酒一样，还是因其高营养尤其是发热性而被禁止饮用？医学界和天主教会在给巧克力定性的问题上各执一词。更何况，西方对这种新世界的饮料产生了很多遐想，把它和性感、奢华、欲望联系在一起。此外，西班牙人的做法是将可可粉倒入水或牛奶中，加入糖、榛子、杏仁粉、香草、肉桂甚至鸡蛋，充分调和，使巧克力变得醇香浓郁。这场争议证明了巧克力热饮在大西洋两岸的西班牙语地区越来越流行，尤其受神职人员的青睐，不管他是在修道院清修还是在俗世布道。这个天主教的棘手问题被再次提出：在斋戒苦修的日子里，人们能否品味令人愉悦的美食？

▲让-艾蒂安·列奥塔，《卖巧克力的女孩》，德累斯顿美术馆

13世纪时，神学家托马斯·阿奎那宣布在斋戒期喝饮料不算破戒。于是，专门研究决疑问题的教士，如西班牙托莱多的神学家托玛·胡塔多和耶稣会会士安东尼奥·德·埃斯科瓦尔·门多萨以此为依据，认为可以在斋戒期间喝巧克力热饮，只要饮用者不是为了维持体力或违反教规就行——意图是判断罪孽轻重程度的关键——并且饮用适量，饮料是用水而不是牛奶调制，也不加辛香料或鸡蛋。他们还认为，出于医疗目的，信徒可以饮用巧克力而不必觉得自己触犯了教规。多明我会传教士托马·加吉在《西印度群岛的新关系》中写道，在新西班牙（今墨西哥）的恰帕斯州的克里奥尔，上流社会的妇女在斋戒期间会以胃虚为由，让人给自己上一杯巧克力热饮。同样在欧洲，公众为了养胃而喝巧克力……或者打着治疗的幌子来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因此，就像那不勒斯主教弗朗西斯科·玛利亚·布兰卡丘在他的作品《抨击巧克力饮品》（1664年）中记载的那样，教会认为巧克力是一种饮料，但是对西方医学来说，巧克力是一种营养非常丰富的异国饮料。在关于巧克力的医疗效果尤其是它的营养价值的辩论中，医学界表明了立场。从16世纪末起，西班牙医生胡安·德·加德纳斯 “根据正确的神学和医学标准”，认定在斋戒期间饮用巧克力是破戒行为。40年后，塞维利亚医生加斯帕·卡尔德拉·德·海勒迪亚也得出类似的结论：在和神进行交流前是绝对不能喝巧克力饮品的。

——摘自《馋：贪吃的历史》，译林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