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9月1日，开学日恰逢周日，还是个雨天。

位于嘉定区的上海市育才中学的一间大教室里，300多名高中生迎来了开学第一课。这是一堂化学课，无论是学校的学生还是老师，都对这第一课，怀有别样的期待。因为今天授课的老师身份很特别。他，就是陆靖。

“我曾经在复旦大学当了20多年的化学老师，然后调到华东师范大学工作，再后来陆续到教育行政部门工作、到沪上一所大学当校长，然后又到教育行政部门从事管理工作……”在中学生面前，陆靖的自我介绍，刻意没提自己是“市教委主任”的身份，他更乐意自己以一位普通教员的身份出现。这位昔日任教复旦的化学教学名师，想用一个小时的时间，给高中生讲一节化学课。

陆靖理想中的化学课是怎样的？他自己又会怎么讲？正如他在上课前给文汇报记者所“剧透”的，启发学生的思维，提问很重要。而真正称得上是“问题”的问题，很多时候，始于常识，但穷尽自己的知识，却仍找不到答案……

01

“叹为观止：我们的世界”——以此为题，站在讲台上，陆靖开讲了。

他的第一问，是关于世界大小的“常识”：都说宇宙是无限的。那么到目前为止，我们所看到的世界，大能大到什么程度？小又小到什么程度？

用科学语言来说，这一问题的表达大致如下：到目前为止，科学家们“目”之所及、能够利用仪器观测到的宇宙的边界在哪里？

陆靖娓娓道来：美国天文学家已经发现了130亿光年外的星系。用大白话讲，如果让光来“行进”的话，从地球走到宇宙边界，需要130亿光年时间，即10的26次方米。

在讲台上，PPT一张张地切换着。他从1米为空间距离的起点讲起，试图向学生们展示10米的距离（即10的1次方）——这可能是一张人脸清晰可辩的图片。那10的7次方呢？是从卫星上拍摄到的地球这颗星球的样子……而10的26次方，则是目前人们俗称的“天边”。

“我们每个人的寿命大概是区区百年，而要抵达宇宙的边界，光也要花上130亿年。请问，我们在座的各位，有生之年是否有可能到宇宙的边界去看看？”话锋一转，陆靖将问题抛给了学生。

他怀着很大的热情提问，希望学生们思考。然后，又给出一点略带遗憾的暗示：这个问题目前无解，但有兴趣寻找答案的同学可以在高中加试物理，因为在现代物理学当下最热门的领域——量子纠缠理论正在不断发展。幸运的话，这个问题未来可以找到一些答案。

在给高中生们讲的化学课上，从人类感知世界大小的边界，到观测世界快慢的程度，再到人类所认识物质世界的基本结构……陆靖不断地抛出各种问题。如他所言，问题都是从生活中的常识出发。但跟着他的思路一路探索、思考，听课的学生们已经不自觉地发现，这场化学课早就跨界了——在物理、生物、数学等多个学科间自由地游走。

“我是从事理论化学研究的，但是我记得，在1996年后发表的学术论文中，我已经很少使用化学公式了，更多地是用数学。”讲课时，陆靖还结合自己的学术研究生涯，和高中生们分享了他的治学感言：如果你觉得自己数学很好的话，不妨到化学界来试试。用数学描述化学，有很多很多值得挑战的新课题。

在讲课的最后，陆靖留给学生的一道问题，是让大家思考一下开普勒猜想——如何在一个盒子里摆放橘子最节省空间？这个源自生活的常识之问，竟然困扰了数学界几百年。

02

从繁忙的行政工作中抽身，“回归”教师的角色，还专程到高中给学生们讲化学课。很显然，陆靖在新学期开讲的第一堂课，有其用意。

在他看来，办人民群众满意的教育，不同地区遇到的具体问题不同。“上海今天必须直面的问题，主要是要不断满足更多学生、家长对优质教育的期待。如何让孩子读好书？除了办好每一所学校，我们还要让学生在课堂上遇到好老师，接受好的教育。”那么问题来了：究竟怎样的教育才是好的教育？

按照陆靖的观察，从上海整个教育系统的情况来看，对学生进行知识传授已经基本不成问题。无论是上海学生两度在PISA测试中夺冠，还是上海老师在TALIS测试中的杰出表现，这些OECD组织的国际比较测试都标划出一点：上海的教师、学生的素质都处于国际领先水平。

“但客观地说，知识传授的问题基本解决了，不等于我们把教育的全部问题都解决了。”在陆靖看来，今天的上海教育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必须在培养学生的创造力和想象力等方面有更加深入的探索，在创新人才培养上给出“上海方案”。

陆靖认为，要达成这个目标，所有的教师都要有深度思考，在课堂上要有新的作为。“在我们的中学，每个任课老师都能按照课纲和基本的教学要求讲课，但是，如何能把知识讲得有趣、好玩，让学生能够在上课的时候充分展示想象力——在这方面，我们还要不断摸索、进步。这也是上海教育要持续努力的地方。”

03

能够和学生在一起现场观摩陆靖的化学课，育才中学物理教师胡蓉直言，“收获很大”。

胡蓉告诉记者，事实上，在陆靖讲课结束以后，学校的老师就开始热烈地讨论了起来。

“他讲的是化学课，但穿插的学科知识很多，有一些教学理念可以移植到物理课上，我们马上就可以借鉴、使用。”胡蓉特别有感触的一点是，陆靖在课堂上向学生生动展示的具体时空概念。

比如，10的-2次方是一个怎样的距离尺度，10米每秒的速度又是怎样的体验？“坦率说，在很多学科的教学中，这些基本的距离、尺度单位都成了抽象的知识和题目。学生对这些常识缺乏基本的概念，就会犯下一些低级错误。”在胡蓉看来，今天的这堂化学课，是一堂关于科学教育的示范课。“高中老师的责任不仅是帮助学生完成等级考、达成一定的学习目标。结合新高考要求的研究性学习，老师应该为更多学生打开一扇大门、让他们真正对一个问题感兴趣，然后学会用各种不同的方法和工具来探索问题、解决问题。”

“科学，不是给出一个永恒存在的真理，而是给永远存在的错误在不断地划定着界限”。今天讲课时，陆靖援引话剧《伽利略》中的这句台词，与在座的师生共勉。

在陆靖看来，不管是什么学段，从幼儿园、小学到初中、高中、大学……教育始终要聚焦人的培养。尤其是在信息技术发展的当下，教育最重要的是激发学生的想象力和创新力，让学生有一双正确看待世界、理解世界的眼睛，能有把世界变得更好的能力。

“老师的任务，是让学生的人生更精彩；学生的任务，是让我们这个世界更精彩。”陆靖这样寄语今天听课的高中生们。

上海教育，仍然任重而道远。

作者：樊丽萍  图：何思哲
编辑：樊丽萍
责任编辑：唐闻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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