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看展深一度丨手工蕾丝，剪影中的旖旎缤纷

艺术

蕾丝，在织物界究竟是怎样一种存在？手工蕾丝又为何堪比“编织的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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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于上海世博会博物馆展出的“奇丝妙艺——世博与蕾丝艺术展”，聚焦西方时尚中的蕾丝，美轮美奂，引人瞩目。
 蕾丝，在织物界究竟是怎样一种存在？手工蕾丝又为何堪比“编织的黄金”？
 ——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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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1851年世界博览会在英国伦敦拉开序幕，世界各地民众从此新添了展示自我和增进交流的绚丽舞台。多年以后，未曾赴会的后人也依旧对奇观般的水晶宫殿等庞然大物津津乐道，与此相比，在伦敦世博会上夺得金奖的中国皇帝龙袍御用的辑里湖丝、在头几届世博会上屡次惊艳亮相的“高级时装之父”沃斯的杰作、作为生活艺术融合轻工技术的代表性名目频频在世博会上得到宣传和奖励的蕾丝等，却有如浮光掠影。
 唯有亲近这些纤细柔软的造物，方能被她们的精巧细腻打动。比如被誉为“编织的黄金”的蕾丝。也许没有一门技艺比蕾丝制作更神秘莫测，工具、材料和劳动力成本是那么微不足道，创作者的信念和个性的潜能带给人们如此的惊喜，从古到今，从西到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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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剪影 】
 蕾丝，得名于英文Lace的音译，通常是用亚麻、棉花、丝绸，金或银，偶尔还有毛纤维或芦荟纤维质地的线材经过环绕、编织或扭绞成型的透孔织物，呈现出镂空剪影般的视觉效果。它大体可分为手工蕾丝和机器蕾丝，根据制作技术，前者又分为编织蕾丝和针绣蕾丝。
 蕾丝风格织物最早来自小亚细亚半岛上与欧洲相邻的国家。古老的手稿文献，经常将像蕾丝一样的网眼织物与刺绣混淆，可能是这两种织品常一起被使用的原因。在古埃及石棺上的绘画中，出现了用精细网眼面料制作服装的人物；在古罗马的坟墓中也发现了巧夺天工的网状织物的例子；切尔卡西亚和亚美尼亚妇女早在远古时期就用金、银或丝线交织的网来装饰内衣的前片和领口、裙子的下摆和面纱；在东方，中国丝绸优秀品种纱罗织物极负盛名。
 全世界对带有透孔肌理和镂空效果的纺织品的喜爱之情由来已久，但真正意义上的蕾丝直到15世纪才出现于欧洲。文艺复兴小城费拉拉大教堂里保存有一份文件证明，体现了牧师法衣上蕾丝缘饰的修补和熨烫费用；意大利斯福尔扎家族有关蕾丝特殊制作和设计的记录提供了蕾丝存在的双重证据。早在1557年，威尼斯就已出版编织蕾丝图案的图录。虽然第一批在肖像画中绘制花边的画家属于早期佛罗伦萨学派，在但丁和同时期作者的文学作品中，已有不少富人为购买服饰、床品、缎和蕾丝等华贵纺织品而将家产挥霍殆尽的故事，但是主张蕾丝诞生于弗兰德斯地区贵妇们打发闲暇时光的女红中的观点似乎更令人信服。为供应欧洲各国宫廷所需要的专业蕾丝制作人员，弗兰德斯成立了世界上第一所专门蕾丝学校。16世纪，手工蕾丝成了弗兰德斯的支柱行业，并且被传播到欧洲的许多国家特别是北欧国家。约在16世纪中期，威尼斯自弗兰德斯引入手工蕾丝，确切地说是位于威尼斯东北方外海的布拉诺岛接收了一些从弗兰德斯南迁而来的蕾丝制作者，威尼斯总督夫人为此成立了一个蕾丝作坊，慢慢地，该岛以生产全世界最精致的蕾丝而享有“蕾丝岛”的美誉。得益于文化和贸易的双向交流，威尼斯和弗兰德斯在绘画和手工艺方面实现了同等繁荣，也并肩成为当时蕾丝的生产圣地：早在17世纪上半叶，布拉班特公爵就在弗兰德斯订制了完全由蕾丝制成的扇子，成为后世蕾丝扇子的鼻祖；威尼斯蕾丝工人辛勤劳作时吟唱的歌谣，从16世纪传唱至今，在意大利的纺织女工中依然保留着不用言语，靠美妙歌声放松和沟通的习俗。
 1600年，意大利豪门美第奇家族的重要成员玛丽·德·美第奇成为法国国王亨利四世的第二位王后，她将带去的意大利蕾丝作为装点法国最时髦服饰的主要饰品，并且花重金聘请意大利最优秀的蕾丝工匠到法国传播蕾丝技艺。后来，法国人佩戴弗兰德斯和威尼斯针绣蕾丝的方式在英国也得到了效仿，培根勋爵曾说：“我们的英国贵妇非常喜欢佩戴昂贵的蕾丝，如果是从意大利、法国或弗兰德斯带来的，会令她们格外受人尊敬。”
 经过300年左右的发展，欧洲蕾丝的核心产区格局大致形成，也就是今天的比利时、意大利和法国，到了工业革命时期，英国成了以出产机器蕾丝见长的新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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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旖旎 】
 大教堂的珍宝中，有大量造价高昂的金银线蕾丝，圣徒和圣母礼服上装饰的也是当时最精美、最华贵的织物。在虔诚的女教徒心中，没有比为上帝服务更高尚的工作了，她们希望以不受时长限制的创作成果来呈现自己的爱与奉献。于是，意大利、弗兰德斯地区、英国包括西班牙都积极投身到制作教堂专用的针绣蕾丝中，努力展现神圣的图案元素，比如亚当和夏娃、知识之树、圣鸽和报喜百合。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诸如挖花之类的高超的蕾丝制作技艺都属于教会机密，创作工作仅限于在宗教团体内部开展。制作一条男士拉夫领需要一个工人在十个月中每天工作15个小时，这样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决定了蕾丝并不是一项亲民的消费品。日后，是法国独树一帜的经济政策支持和时尚传播模式，推动蕾丝迈开世俗化的步伐。
 蕾丝在近世纪的欧洲既极其普遍，又极其昂贵，是一种令人匪夷所思的奢侈品。当时路易十四的财政大臣科尔伯特预判，如果法国能够产出质量上乘的蕾丝，就能将本国花费在外国蕾丝上的巨额资金转化为财政收入；于是禁止进口外国蕾丝的法令帮助家庭蕾丝作坊在法国如雨后春笋般涌现，17世纪40年代在阿朗松设立的皇家蕾丝制造机构也将从模仿威尼斯产品起步到彰显法式风格的阿朗松蕾丝推进时尚秀场。1685年，路易十四对祖父亨利四世所颁布的南特赦令的废止，从某种程度上助力了法国向宗教宽容的欧洲各国首都传播蕾丝制作技艺事业的发展。
 从艺术造诣的视角来看，蕾丝在17世纪达到臻于完美的鼎盛时期。典型中世纪风格的象征性元素如人物、怪物、圣兽和树木，一改坚硬的沿方形线条重复形式，演变为流畅的线条、紧凑的花环、花朵，再进化为18世纪末细小枝叶、玫瑰花结、小型昆虫等的散点排列，取代了呆板的连续性设计。艺术天赋极佳的法国人精明之处却在于，即使在辉煌的科尔伯特时期，本国也只生产相对便宜、容易制造的品种，具备生产时尚风潮的能力才是其不可替代的贡献所在。在1692年的斯滕凯尔克战役中，获胜的法国军官们匆忙下令将蕾丝领带打结并将其穿过一个纽扣孔以作为迅速整理着装的举动，也作为时尚在民间男女中流行了半个世纪。数百年以来，蕾丝一直是欧洲服装特别是正装的重要组成部分，巴洛克时期的法国风、洛可可时期、新古典主义时期、浪漫主义时期、新洛可可时期、巴斯尔时期，无论字面中有没有出现法国，都不可否认法国是这些服装潮流诞生的摇篮，各式各样的衣裙上都装饰有蕾丝。到了18世纪，起床的时间是贵族们接待朋友的最佳时点，卧室里的蕾丝边枕套、窗帘等家纺用品都被用作炫耀财富和生活品质的一种方式，法国王后的床饰每季都会更新。装饰风格和时尚意识已渗透到法国上流社会女性的浴室中，她们会挑选最好的针绣蕾丝来给宽松的晨衣做镶边，就连在浴缸周围铺设的大块荷叶边地垫、旅行时使用的毛巾和亚麻床品也会饰以价格不菲的针绣花边。在路易十五挚爱的杜巴丽夫人的记述中，著名的法兰西六角网眼花边就由此应运而生。
 当然，一种女性化的面料，影响一个大国的财政，在世界衣橱里长久占据一席之地，这也离不开玛丽·安托瓦内特、欧仁妮等身为王后的高层次推手们的时尚主张。最终，杰出的政治家科尔伯特的名言“时尚对于法国来说就像秘鲁的矿山对于西班牙一样”被证实为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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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缤纷 】
 线的变化和组合，衍生出五彩缤纷的蕾丝。编织和针绣作为手工蕾丝中的两种主要技术，让蕾丝织物变幻出各地的名品方物。
 编织蕾丝直接用线编结而成，大多采用木质小棒槌为绕线工具，按照既定的图案，再采用编织、捻合、缠绕等不同手法来制作。编织技术比针绣技术出现要早，也最常见。在编织时，将线的一端系在小棒槌上，另一端固定在铺上了带有图案画稿的羊皮纸的类似硬枕头的工具上，然后用大头针将线固定在图样中相应的位置上，通过交错棒槌来进行创作。每支棒槌通常只有拇指般大小，其数量取决于蕾丝制品的大小及其图案的复杂程度。这是非常繁琐的过程，一个简单的图案就可能需要数十只小棒槌，不同图案往往需要使用不同的编结技巧，如平织、穿织、细织和厚织等。无论是棒槌、后来代替棒槌的梭子或是英格兰人习惯使用的骨头，绕线工具的重量适宜和丝线的优质与否可以部分决定成品图案的稳定性和紧致程度。
 针绣蕾丝以细小的绣花针作为工具，将线依图案一针针缝制盘缀而成，通常造价高于编织蕾丝。它一般用较为精细的亚麻布或羊皮纸作为衬底，待完成绣花图案之后以剪切的方式移除底衬，分离出形成镂空效果的蕾丝织物。
 两种技术可以结合使用，两种技术也都产出了经典作品。“法国国宝”尚蒂伊蕾丝属于优质编织蕾丝，以精致的边缘和细腻图案著称，表面平滑，最好的是用蚕丝制作的黑蕾丝，时至今日，依然受到欧洲王室或贵族们欢迎。上文提到的“蕾丝皇后”阿朗松蕾丝起源于后来成为法兰西国家蕾丝协会成立地的法国阿朗松地区，是一种厚实又结实的针绣蕾丝，有时会垫以马毛又被称为“冬季蕾丝”，已于2010年成功申请成为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法国北部城市瓦朗谢安因盛产亚麻纱，也有以独特渔网状图案区别于其他的与城市同名的编织蕾丝，因而在机器蕾丝生产中也获得了较好的成效；早期的瓦朗谢安非常美丽，以程式化的卷叶草和写实风格的郁金香、康乃馨、海葵等花纹纹样为主。
 自拉古纳岛上水手的未婚妻所创制的凸纹蕾丝成为全欧洲喜好的传说传来，欧洲各地都有以城市和国家命名的花边品种，蕾丝的技艺和知识逐渐传播，到美洲、到亚洲。在中国清代，蕾丝传入，有了更符合中国人习惯的也更贴切的意译知名——花边。山东烟台、上海川沙和浙江杭州的萧山成了中国花边的著名产地，在本土化进程中也形成了具有浓郁地方特色的纺织品。传入萧山地区的主要为针绣技术，因其闻名于意大利威尼斯，所以萧山当地人取其谐音，把它称为“万里斯”，后来为显文雅又改称“万缕丝”。萧山的花边艺人在借鉴欧洲蕾丝技法的基础上，与我国民间抽纱及刺绣技艺交融，通过对图案设计与工艺技巧的吸收和改进，创制出了以深受中国人喜爱的牡丹花、菊花、水仙、梅花、桃花等题材为主的变形花卉图案，主要运用到小到盘垫，大到沙发套、钢琴披以及几百寸大的台毯、床罩等家居饰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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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手工蕾丝时代，用于制作蕾丝的线都基本每20英寸须连接一次，这是耗时费心的辛苦工作。正因来之不易，蕾丝也曾在商业交易中作为货币标准，依据自身重量来评估价值。鲁本斯、凡·戴克和伦勃朗的肖像画，沃特托的雕塑，亚伯拉罕·博塞的版画，都向我们展示了男女老少在洗礼、婚礼、葬礼等重要的人生场合佩戴各种蕾丝的形象。机器蕾丝问世之后，巴黎服装设计师卡米尔夫人裁剪古董蕾丝使之发光于现代时尚，让旧蕾丝重新流行。人们对蕾丝的喜爱，就像蕾丝本身，一种矛盾的承载体，通透又不可定义的通透。难怪，时尚先锋香奈儿会说：“蕾丝是能够与大自然造物相媲美的伟大发明，至今人类没有任何一件发明比它更优雅精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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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蔡欣（浙江理工大学服装学院副教授）
 配图为上海世博会博物馆“奇丝妙艺——世博与蕾丝艺术展”现场以及世界名画中的蕾丝元素
 编辑：范昕
 责任编辑：邵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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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看展深一度丨手工蕾丝，剪影中的旖旎缤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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