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辰春节，讲堂挑选6份精彩书摘伴您过节设计林晓彤，背景图为清明上河园复原图·宋朝上元灯会盛景

【导读】前三天与老子、马斯克共同理解文明智慧和创新事业，今天初四给听友送上一份世界史的新解读。

讲堂嘉宾经济学家朱嘉明推荐，乔治亚大学历史系教授，古根海姆奖研究员斯科特·雷诺兹·尼尔森（Scott Reynolds Nelson）所著新书《小麦战争》，讲述俄罗斯帝国通过乌克兰境内的敖德萨港口向欧洲大部分地区供应食物，但美国内战之后，成吨的美国小麦开始涌入大西洋，导致食品价格暴跌。这些廉价的外国粮食推动了德国和意大利的崛起、哈布斯堡王朝和奥斯曼帝国的衰落。这也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与俄国革命爆发的关键因素之一。

本文摘编的第十章《欧洲粮食的力量》，描述了19世纪世界的粮食贸易路线改变，廉价粮食降低了工业区的劳动成本，欧洲各国相继开始收税并建造军舰，继而殖民非洲、亚洲，争夺中东，一战和俄国革命掀开新的世界版图。

粮食的重要性至今仍在被各国铭记。2024年中央一号文件第一条就是“确保国家粮食安全”，要确保我国粮食产量在1.3万亿斤以上是首要。可见《小麦战争》一书具有溢出效应。

《小麦战争》【美】斯科特·雷诺兹·尼尔森著，黄芳萍译中译出版社2024年1月出版，定价98元

1815—1914年，欧洲“大国”地位的转变表现在三个看似无关的方面：德国和意大利四分五裂的公国合并成为两个实力强大的国家；奥斯曼帝国和奥地利帝国的影响力日益衰微；这些重组的欧洲帝国随后就亚洲、非洲和太平洋的帝国统治权而争斗不休。而这些都与流入欧洲的廉价粮食有关。

1896年，当时的理论家帕尔乌斯提出，国际社会要了解欧洲必须基于这样一个事实，即连接欧洲和大西洋的路线经过伦敦，而连接欧洲和太平洋的路线则经过巴尔干半岛。伊斯坦布尔仍然是西部粮食集散地和东部粮食产地之间的门户，因此，没有比控制粮食贸易路线更具决定性的力量；真正的世界大战将在博斯普鲁斯海峡爆发。当第一次世界大战开始于巴尔干半岛时，事实证明帕尔乌斯是正确的。

易爆发战争的博斯普鲁斯海峡

面粉碾磨工艺遭泄漏，奥地利帝国出口制粉业全面崩溃

19世纪，奥地利帝国的衰落可能是最容易解释的。奥地利的未来建立在向欧洲其他地区出口面粉的基础上。奥地利于1867年成为奥匈帝国，有着重要的优势。粮食在匈牙利肥沃的巴纳特地区（Banat）长势良好，在布达佩斯的多层面粉厂变成了面粉，在德国、巴黎、伦敦和巴西的顶级面包师和甜食商中找到了市场。早在1879年，奥匈帝国就利用其农业优势（尤其是面粉），获得了数百万美元的外汇。

布达佩斯的磨坊依赖于1820年引进的多级粮食碾磨工艺，因此，其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这个工艺。1878年，布达佩斯的佩斯一侧的工厂每天为伦敦、利物浦和南美市场生产3万桶面粉。这些面粉比美国面粉每桶的售价高出50美分。

随着食品在帝国内运输，对食品征收的苛捐杂税使食品业承受了巨大的压力。粮食进货时要纳税，面粉出货时要征税，如果粮商利润率过高，那么他们可能会被捕。粮食的内部贸易路线，甚至是效率极高的多瑙河，都因复杂的通行规则而乱成一团。经济学家维克托·海勒（Victor Heller）表示，对犹太粮商的极度怀疑严重影响了奥地利的内部贸易法规。

1881年，美国人研究出一个半自动化的匈牙利工艺，并在伦敦和利物浦销售了几十万桶面粉。面粉价格很低，英国和澳大利亚的公司指责他们向英国市场“倾销”。到1885年，消费积累型城市中的欧洲人在专门为外国粮食修建的新型磨坊中，对省力机械设备进行了逆向设计。在利物浦、赫尔和伦敦，以及欧洲大陆的安特卫普、鲁汶和鹿特丹，都出现了根据匈牙利磨坊工艺修建的港口磨坊。匈牙利的秘密被泄露了，受到严格保护的奥地利出口业也陷入了困境。1905年11月，制粉业全面崩溃。

大英帝国控制进口面粉权，奥斯曼帝国丧失税收权而衰落

欧洲画家描绘的奥斯曼帝国宫廷生活

奥斯曼帝国是一个农业帝国，与奥地利帝国一样，通过固定的粮食价格、警察监管，以及大型面粉厂和面包师行会来对内部贸易进行征税。在1911年之前，对内部粮食贸易征税还是帝国维持自身的一个主要手段。

奥斯曼帝国的衰落与它无法管控本国的税收有关。奥斯曼帝国失去自治权有一个更直接的原因是大英帝国。1838年，他与英国签署了不平等的《巴尔塔利曼条约》（Treaty of Balta Liman），英国商人可以自由进入奥斯曼市场，奥斯曼却无法进入英国市场。为了回报这一巨大优惠，英国帮助奥斯曼帝国击退了埃及军队。此后，英国商人进口的廉价外国面粉和纺织品不断削弱着奥斯曼帝国的国内产业，奥斯曼帝国无力减缓进口的态势。后来，英国在此事中体现的避开帝国关税的能力成为从亚洲、非洲和太平洋榨取资源的典范。

随着这两个帝国从本国粮食贸易中获取资源的能力下降，曾经强大的帝国实力也随之减弱。其他欧洲帝国从中学会了如何大量进口粮食，并成为强权。到了19世纪80年代，为减轻“李嘉图悖论”（农业用地价格下跌）的负担，这些国家又开始对进口粮食征收关税。

粮食关税将用于修建铁路和生产战舰。争夺亚洲、非洲和太平洋的潜在市场，加工来自大洋彼岸的食品并将其销往国外成为欧洲国家的新兴业务。

德意志帝国统一时获得安特卫普粮港这份红利，对法英荷却是威胁

1701年，普鲁士将首都从柯尼斯堡（Königsberg）迁至柏林时，建筑师建造了一个巨大的大理石柱。这个石柱标志着帝国中心的里程碑起点，类似的标记具有深刻的历史意义。公元前20年，皇帝恺撒·奥古斯都（ Caesar Augustus）在罗马树立了一座石碑，名为“金色里程碑”。每接近罗马边境1罗马里，就立一块小石碑，所有的道路都通向罗马，军队就是这样修建道路的。

在古罗马，埃及粮食是罗马帝国的经济支柱，其圆顶谷仓源自古老的粮食储藏技术

法国和普鲁士的国王均声称自己是罗马的后裔，在各自首都建立了类似的用来作为标记的石碑，法国的里程碑伫立在皇室官邸杜伊勒里宫附近的圣母院大教堂前。柏林的金色里程碑则建在一座桥上，靠近一座坚固的城堡遗迹。一直到2000年，德国绘制的欧洲地图上均标明了每个城市与柏林里程碑的距离。直到2000年，也就是东西德统一后，德国政府才将金色里程碑改为“勃兰登堡门”。

罗马里程碑标志的并非与权力中心的距离，而是与帝国粮仓的距离。公共粮仓，当时人称“horrea”，就聚集在金色里程碑周围。罗马的军事战略学家利用里程碑来衡量到达目的地所需要的通行费。这些里程碑可同时用于衡量距离、劳动力、时间和界定帝国的疆域，罗马帝国把军用道路延长至首都，这些公路则在扩张战争中向外输送士兵、物资和食物。

这种改善内部粮食运输渠道的愿望，从1871年开始就激励着普鲁士政府。普鲁士军队一旦占领阿尔萨斯-洛林，就面临着一个尴尬的问题。阿尔萨斯-洛林的大部分地区从比利时的安特卫普获取粮食，而安特卫普的粮食又来自大西洋。1870年，安特卫普是一个开放的港口城市，既可以养活德国军队，也可以养活其他任何军队，甚至可以充当通过陆路入侵欧洲大陆的仓库。80年前，拿破仑·波拿巴控制了安特卫普，并将安特卫普这把“手枪”瞄准了英国的心脏。英国不会让自己再次陷入险境。因此，虽然安特卫普的粮港对1871年统一的德意志帝国来说是一个诱人的战利品，但是在其他帝国，尤其是英国、法国、西班牙和荷兰的眼中，它既是战利品，也是一种威胁。

比利时安特卫普港。来自大西洋的粮食通过这里供应欧洲各国

对美洲廉价粮食和运输铁路征税，德国因此脱离世界市场

对于以前供应粮食的德国和意大利部分地区的地主来说，美洲廉价食品的泛滥是一个长期存在的问题。以大西洋为中心的新国际分工降低了国际粮食价格，压低了欧洲土地的价值，使普鲁士的土地所有者和农民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勃兰登堡的每个农民都需要学习新型作物轮作技术：小麦、黑麦、抵押贷款、手枪。

地主要求对进口粮食征税，并对铁路征收特殊税率。德意志帝国像乌龟一样向内收缩，利用国有化铁路的廉价运费支持国内贸易，同时，放慢粮食进口速度并从泛滥的廉价食品中获利。粮食关税最直接的反对者是工人，他们对大西洋对岸的廉价食品表示强烈支持。全欧洲的马克思主义政党都极度支持自由贸易，只有最保守的工会才支持关税。1879年，新成立的中右翼政府对德国国内贸易实施了更多干预。该政府将中央铁路走廊国有化，同时对进口粮食征收关税。政府认为，私有铁路绝对不会将国家利益放在心上。“我认为，”俾斯麦宣称，“因为缺乏保护，我们正在慢慢流血而亡……让我们关紧大门，竖起层层壁垒，这样才能至少为德国工业守住国内市场。”

德国的标志建筑勃兰登堡门

德国保守派还谴责运输公司：私营铁路公司通过将大量美国粮食带到欧洲城市中心来实现盈利。商人们从安特卫普沿着莱茵河运输外来粮食，铁路不辞辛劳地将这些“危险的”廉价食品输送到工业城市中心，特别是在德国联邦共和国的西部各州。保守派希望，国家对铁路的全面控制来缓解来自德国境外廉价粮食的压力，并维持柏林金色里程碑的地位。

对泛滥的外来粮食征税不仅是为了让地主安心，还可用于增加国家的财政收入，促进国家建设。关税和铁路运费共同构成了普鲁士预算中两大收入来源，还使得德国和意大利在不增加土地税收的情况下增加战争预算。廉价粮食造就了欧洲国家，也为这些国家展开杀戮提供了资源。德国征收粮食关税28年后，关税使帝国脱离了世界市场，因此，普鲁士农业的发展落后了25年之久。

同时，越来越多的俄罗斯粮食绕过德国的粮食封锁路线以及国家管控的铁路，运往德国东北部和西南部，这加剧了国家内部的紧张局势。关税非但没能阻止大西洋食品涌入普鲁士，反而产生了意料之外的效果。

十九世纪中期欧洲简图

法国等效仿德国收关税，发展农村和造战舰，殖民非洲、亚洲

法国于1881年确定的关税最初与德国一样。到19世纪末，法国、意大利和德国对外国粮食征收的是港口价格1/3的税费。与德国一样，法国将这笔来自国外的资金投入基础设施建设，用于修建铁路和运河，将农村地区与法国城市连接起来，这既增强了国家实力，也得到了农村地区的大力支持。

粮食种植技术日益成熟，以及由此引起的粮食价格下降，在19世纪40年代到70年代，最大的受益者是工人。在19世纪90年代的土地危机之后，最大的受益者则是所谓的欧洲列强。这些“欧洲粮食强权”在本国与金色里程碑之间修建铁路，资助乡村和城市之间的道路修建，并对别国实施军事行动。

1879—1881年，德国和法国的关税政策极大地改变了世界的粮食供应路线。当德国试图将廉价外国粮食的收益收入囊中时，贸易商们采用巧妙的方法调整了“黑色之路”，避开了德国对外国粮食征收过高的铁路运费。结果，曾经通过俄德边境直接向德国供应的粮食，现在靠的是有补贴的俄罗斯帝国路线来运输，离开波罗的海上的俄罗斯帝国港口，再回到德国港口。俄罗斯帝国供应粮食中水路距离的增加使德国如遇战争，变得不堪一击。

廉价粮食使欧洲国家有收入来生产昂贵的新型战舰，抢占非洲、亚洲和中东的市场。

此外，新的关税除了使欧洲国家有收入来生产昂贵的新型战舰外，还使这些国家图谋不轨，抢占非洲、亚洲和中东的市场。欧洲出口的面粉制品——软点心、意大利面和饼干，获得的关税减免数额超过了生产这些产品所需要粮食的价值。这样一来，进入欧洲的粮食要么通过关税刺激欧洲军事实力的增长，要么通过向港口面粉厂和工厂提供出口奖励金补贴欧洲的海外扩张行动，受益者是面粉再出口商、腐败的海关基层和帝国的军事力量。

从1878年左右开始，各个帝国开始向外扩张，里程碑也无法阻止其扩张的步伐。在1879年之后，以开放市场为名挑起的暴行让人大跌眼镜，其中，包括1879年的祖鲁战争（Anglo-Zulu War），1881年的法国征服突尼斯战争，1881年俄罗斯帝国从伊朗手中夺取里海以东地区、1882年英国占领埃及，以及荷兰持续对印尼亚齐（Aceh）发动的战争。欧洲国家在亚洲、非洲和中东建立了残暴的殖民统治，繁荣的欧洲国家为了争夺市场而争斗不休。

奥斯曼帝国和大清帝国的情况则截然不同，这两个国家抵制廉价外国食物，因为这些食物耗尽了本国的黄金和白银。严格来说，中国海关总税务司（Chinese Maritime Customs Service，成立于1854年）是由国际企业掌管的，但税务司里几乎所有的代理人都是英国人。税务司的官员对穿越黄海的中国帆船征税，却对英国的轮船免税。这两个帝国实际上成了受欧洲控制的征税实体——国中之国，两个帝国慢慢偿还作为农业帝国欠下的债务。

叶圣陶小说《多收了三五斗》插图。中国百姓在舶来的廉价面粉和国内苛捐杂税的多重压迫下艰难生存

以帕尔乌斯为首革命家团体：掌握粮食点爆发革命

一个由来自世界各地革命家组成的、以帕尔乌斯为首的小团体，设想了一个不同于罗马和伊斯坦布尔、柏林和巴黎的帝国标记的世界中心。帕尔乌斯的“标志物”位于哈弗尔河（Havel River）的一座小岛上。虽然没有出现在任何的德国旅游地图上，但这很有趣、另类、代表激进主义的柱子，直插世界的中心。这个标志物本身就像是一座纪念碑，因为它是从法国皇宫杜伊勒里宫搬来的。杜伊勒里宫曾在1789—1792年、1830年、1848年、1870—1871年被革命党占领，其间巴黎公社社员将皇宫夷为平地。对帕尔乌斯来说，这座被毁坏的帝国“根基”象征着他世界革命的金色里程碑，也标志着以粮食为发展动力的欧洲大国终结。

他重新改变了世界各地的节点、港口和首都。因为帝国依赖于进口粮食的无形贸易线，所以这些帝国并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强大。世界的支点不是通过声明甚至是战争来确定的；相反，这些支点就扎根在往返各个帝国的道路上。这些支点标出人们的食物在哪里，以及需要多长时间才能送到士兵和公民手中。除非这个基本的后勤问题得到解决，否则，帝国的人民将会忍饥挨饿，从而爆发革命去推翻帝国的统治。

帕尔乌斯（左）与托洛斯基（中）等1906年在俄罗斯狱中合影

（柴俊、李念编摘自第十章，原文约1.7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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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美】斯科特·雷诺兹·尼尔森
图：除署名来自网络
编辑：李念
责任编辑：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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