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 | 有歌和马的草原，是每个人的故乡

读书

《天马归来：生活在昭苏草原上的人们》

 航月 加斯吾扎克·

<body>
 <div class="medium_layout" contenteditable="false">
 <div contenteditable="true">
 <img class="ait_item_box img_default" style="max-width: 600px; height: auto; display: block; margin: 0 auto;" src="https://image.whb.cn/image/a854f1881a79488c8e35fd9631cd6f9c.jpg" alt="" width="2250" height="2875" data-id="1026487" data-src="https://image.whb.cn/image/a854f1881a79488c8e35fd9631cd6f9c.jpg" data-width="2250" data-height="2875">
 </div>
 <div class="medium_desc" contenteditable="true">
 《天马归来：生活在昭苏草原上的人们》 航月 加斯吾扎克·吐鲁汗江（哈萨克族） 著 中国财政经济出版社著
 </div>
 </div>
 本书作者之一航月，虽祖籍江苏，但因父母支援新疆建设，出生在新疆哈密市巴里坤，逢人只说自己是地地道道的草原女子；另一名作者加斯吾扎克·吐鲁汗江是新疆的哈萨克族人，现任昭苏县群众文化艺术家协会主席，40年来，致力于收集、整理、出版新疆的民间传说、童话故事、谚语，是国家文化部评定的“优秀基层文化工作者”。
 2018年，两位作者联合走进“中国天马之乡”——新疆昭苏开展田野调查，深入一线，观察、探寻、记录昭苏草原人的真实生活。他们观察和采访的对象上至八十多岁的老人，下至刚出生几个月尚嗷嗷待哺的幼童；既有哈萨克族人，也有汉族人、蒙古族人、维吾尔族人。这些受访对象，共同熔铸成一个强大、团结、和美的民族共同体。书中的“天马”，既明指在昭苏草原上悠游自得的灵物，也暗喻在昭苏草原上繁衍生息的人们，不管是马，还是人，他们皆因这片壮美的草原而生，也反过来为昭苏草原增添了可以世代传颂的如诗一般的华章。
 “遥望青青河畔草，几多归马与休牛。”本书是关于昭苏草原人的群像谱、民族志，是散居四方的“天马”“游子”们唱给故乡昭苏深情盈盈的夏塔恋、乌孙情。
 &gt;&gt;内文选读
 我是谁？我是我。我从哪里来？我从该来的地方来。我要到哪里去？我要到去处去。
 2016年6月，我在新疆昭苏县宾馆，用同样的问话问昭苏县委宣传部小赵：“你从哪里来的？”小赵说：“从石河子。”小赵于2013年大学毕业参加特岗考试到昭苏，在这里当老师，两个月前借调到昭苏宣传部。小赵是夏天时来的昭苏，她是从石河子坐火车坐了一个晚上，再坐三个多小时大巴到昭苏的。我还问过另一个小刘，他是从新疆霍城招考到昭苏的，他是在冬天的季节坐了五个多小时车来到他工作的地方昭苏。
 仅仅短短的几年，他们身后的出生地就变成了故乡。说起他们的新户口地昭苏，这里已经成了他们家，他们新的家乡。
 我在昭苏问得最多的人是哈萨克族的乡亲们：“你们最早从哪里来？”
 他们微笑着，说：“很远很远。”
 当我的耳边再次响起哈萨克族的民歌《故乡》时，我无法再继续问下去：
 唉，娃娃，快告诉我，这一别究竟有多长
 哟，这一别有多长
 ——哈萨克族民歌《故乡》
 原来这个很远的很远的地方叫《故乡》。
 -------------
 我坐在诗人卡哈甫家的地毯上，听着卡哈甫用冬不拉弹唱的哈萨克族民歌《劳动曲》，那曲子里的劳动场面就在我眼前一遍又一遍“浮现”。我终于明白，我们为什么始终要回答：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
 为什么哈萨克族人从不问这个问题，因为他们总把故乡带在身边，家乡里呈现了故乡的一切。
 哈萨克族人不管在哪里居住，不管居住的房子是老毡房、土坯房子、红砖房子还是城市里的楼房，房子里都是最初他们生活过的样子，几百年、几千年都不会改变。挂在墙上的挂毯，铺在地上的地毯，他们天天喝的奶茶、马奶子，吃的馕，天天相同，年年相同，从不改变。
 不管贫穷，不管富裕，哈萨克族人都不会拒绝家门口的乞丐，他们会像对待家人一样，让乞丐吃饱喝足、出门上路。
 哈萨克族有句谚语：“祖先留下的财产，有一部分是留给客人的。”
 作为游牧民族，哈萨克族人对草原的感情就像对待他们的生命，因为草原是他们四季转场的草场，是马、牛、羊活下去的生命之地。在哈萨克族人的眼里，任何人都不能践踏草场、破坏草场，草原是每个人的故乡。
 -------------
 我用汉语拼音打字法在手机微信里发送“从家乡到故乡”几个字时，我的一个学生问我：“老师，家乡和故乡有什么区别？”
 我说“家乡和故乡应该是一个人远离出生地的时间近和远的区别吧。近的叫家乡，远的叫故乡。”她说，第一次把“家乡”和“故乡”两个词弄明白了。
 她真的明白了吗？我不能确定，因为她从来没有离开过家乡，我曾经的家乡是她现在仍然生活工作的地方。她的母亲，她的孩子，她们和她们熟悉的家乡人还在这里。如此，她们从来不知道，我眼里曾经的家乡已经变成了我的故乡。而她总是过一段时间问我：“老师，夏天你会回家乡吗？老师，你今年回家乡吗？”
 她像一个孩子，像我小时候执着地追问我的来路一样，幼稚单纯。
 她也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离开很久时间的家乡成了现在好多人的故乡。
 把家乡和故乡给我的学生做了浅显易懂的解答后，我自己问自己：什么是家乡和故乡？
 故乡，就是你曾经出生的地方、生活过的地方，也是你把自己从出生地迁移出去的地方。在所谓的故乡，有鲁迅怀念的少年闰土，有萧红的呼兰河，有沈从文的湘西，有张爱玲的上海。
 把你的出生地变成故乡，是因为你生长的这片土地已经没有了你曾经的户口，没有了你曾经的一亩田，也没有了写着你名字的花名册。你是属于这片土地的在城市里的外乡人。
 我已经远离原生家庭，老家已经从家乡变成了故乡。
 而你，把家乡变成故乡已经多久了？
 -------------
 在昭苏，我把我发现的哈萨克族的传统文化手工艺都编辑成《故乡》系列栏目发在微信里。
 在新疆做文化导游的吴晓飞看到我微信里发的昭苏哈萨克族的白毡帽制作工艺后，给我发信息：“我在昭苏班车上看见串珠的围巾，绣着特别图案的帽子，我特别喜欢。今天看到你发的图片，我才知道了关于制作哈萨克族帽子的工序。”
 她说：“我不喜欢太过娱乐和野史化的讲解，事实上一些传承的图案都有着深厚的底蕴，我觉得人们总是在追逐利益时抛弃了那么多的美好……很多时候，我们从来处来，那里有草原、雪山、淳朴的牧民；我们到去处去，我们已深深地有着来处的爱与情怀，去处的一棵草、一堆牛粪便可搅动我们来处内心的湖……”
 吴晓飞接着说：“记得有一次我在巴里坤的家里，县里不知道哪个部门的领导去考察一个老板要投资的一种改造的炉子。当时我家院里就有一个试用的，但是不知道是哪里设计有点不合理，烟很大。因为烧牛粪，就不好闻。我当时也不知道他们是谁，就实话实说了，为什么改造这种传统的烧牛粪炉子？有个人当时就批评了我，他说，时代发展了，还守着老古人的方式吗？不进步吗？一直烧牛粪吗？后来我知道了他的名字，因为我在《甘露川文存》中看到过他的名字，从此我不再读他的文字。在有次日志中我写白石头时还提到过这段细节，我说，不是他批评我批评得不对，是他对一圫牛粪的态度。时代快速的发展，让我们那么快就背叛那些每家门口码成长溜的牛粪、那些傍晚袅袅炊烟里的熟悉味道吗？”
 我们是用微信对话，我马上回复：“我太喜欢你写的这段文字。我这几天在昭苏看到牛粪就亲切得不行，使劲拍照。那是童年的美好记忆和特殊的味道。”
 还在旅行中带团的她，马上给我回复：“是的，童年的香甜饭菜都是牛粪燃烧给的热量，每次都吃完饭了，锅也洗完了，去洋芋埂子上，看哪里裂了口，掏下去就是个大洋芋，然后把它埋在做完饭的牛粪灰里就出去玩了。玩够了回来，从牛粪灰里拿出洋芋，吹吹，皮一撕，酥黄香甜。所以我从不鄙弃一堆牛粪，在我成长的岁月里，它给我的是这般美好，没有不好闻，只有暖暖的记忆。”
 我回复：“我特感动你的话，我在昭苏草原，复苏的是儿时的草原记忆。”
 <div class="medium_layout" contenteditable="false">
 <div contenteditable="true">
 <img class="ait_item_box img_default" style="max-width: 600px; height: auto; display: block; margin: 0 auto;" src="https://image.whb.cn/image/fbb9681166254554b668e9f73b97138b.jpg" alt="" width="2500" height="1406" data-id="1026493" data-src="https://image.whb.cn/image/fbb9681166254554b668e9f73b97138b.jpg" data-width="2500" data-height="1406">
 </div>
 <div class="medium_desc" contenteditable="true">
 昭苏天马浴河（图源：视觉中国）
 </div>
 </div>
 吴晓飞在行程中的路上，继续给我回信：“其实草原上的生态很脆弱，有一次我带着客人在去往布尔津的路上，大概是在和什托洛盖，有骑马的小伙子赶着羊群、牛群经过，很多人停下拍照，我们的旅游车也停下拍照。这时前面有辆商务车停车后，把车内吃零食的垃圾全部撒在了车外。我就过去说他们，我说知道淳朴的牧民为什么慢慢地不喜欢你们了吗？知道你们撒下车的零食包装塑料垃圾牛、羊吃了会怎样吗？牛、羊吃了会不消化，死掉。而这些牛羊都是我们牧民的财产。但是商务车上的人说我多管闲事，扬长而去。通常我都会给我的客人讲，我们的牧民生活就是依赖着自然，并遵循着自然，遇上天灾时只有默默承受，但请不要在这连悲伤都节制的草原民族面前增加人祸，他们善待着自己的每一只牛、羊，远远就能辨得它们。”
 从昭苏到巴里坤，吴晓飞就在车上给我回忆起她在老家时候的生活情境。她的老家巴里坤成了她的故乡，也成了我的故乡。她说：“在巴里坤，距离我家不远都住着很多哈萨克族人。记得有个大冬天里，世界是白色的，海依拉提大叔的帽子在这白色里耀耀地闪着红色的光亮。我当时没有仔细看他的帽子是几片，大体也是分成片缝制的。海依拉提大叔说，是狐子皮做的，并说秋天的狐子皮好，还说到沙狐子。我发现，无论是帽子还是皮裤子、鞍具，在这天地里都有着极艳的颜色，很多时候，我总是在想，做的时候，女主人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把她们内心的愿望和梦想都织进这些手工艺里去的。有一次，我和妈妈去我家后面巴里坤西山搬来的哈萨克族人家里，我去的时候她们在织花毡，我马上拍照记录了。还常去南山马圈沟乌卡普大叔家，和他家的儿子上山采过雪莲，和他家的孙女跳《黑走马》，忽然有好多草原的记忆。”
 吴晓飞继续打字：“很多时候，纵然在外面无论经历或者正在经历什么，甚至自己难过的时候，只要朝着故乡的方向去，只要踏上故乡的土地，我说不清楚是什么力量，让我忽而心下澄明、安宁……有一次天刚黑我到村口，那个时间在城里的夜刚刚开始，但是村庄静悄悄的，有稀落的灯光暖暖地亮着，村庄北高南低，坐北朝南，我就那么站在村口，黑夜里我能清楚地知道每一个院落住着谁家，村庄的样子始终在我心里。在村庄最下面，同学的爸爸种了很多的野玫瑰和树，那里葱郁馨香，村庄中间的同学家种了野枸杞，夏天院里院外开着花。当然还有村庄最上面的我家，院里院外开着很多花……这里，是我们的精神家园。我想，不仅是我，还有和我一样离家的人，她们都记得曾经的那个家。记得有一次去哈密，旁边坐着一位白家庄子的老爷子，他说儿女要给他买房让他去城里住，他说我干嘛去，我哪儿也不去，我的大大（西北方言：爸爸）、妈妈就睡在门前的沙河里，我去哪儿？”
 从吴晓飞的文字里，我能看到她清澈的内心，还有她内心的故乡，她写在微信里的话，就像我写给她的一样：“是的，很多时候，我去门前的沙河，风声里恍惚有姥姥、姥爷的故事，一切似乎那么自然，从来处来，到去处去……故乡用她自己的方式，诉说着她本身和故乡的一切。”
 ------------------
 一个同是故乡的女子，一个在旅行中看到一顶帽子就和我聊起家乡的女子，我们显然都对故乡有着同样的情感——从初始时的家乡，到离开很久时的故乡。
 我们同在昭苏的图片里生情、回忆、追忆，然后牵扯出我们都怀念了很久的故乡。
 昭苏不是我和吴晓飞的故乡，似曾相识的生活场景里给我们提供了相同的记忆。就像你曾经从另一个乡村走向城市，就像你的乡村里也有我儿时同样的现场，就像你和我一样怀着那时走向城市的梦想离
 开家乡一样，我们都在一条离开的路上又在不同的城市回归一样，家乡不同，而回归的路都相同。乡音不同，你和我却不是陌路人。
 也许，你在回归的路上偶尔看到这本《天马归来》，甚至书里的人名没有你熟悉的一个，但你眼角湿润，情感奔涌，只为书名叫《天马归来》，而你正在返回故乡的路上，为你曾经熟悉的那个故乡，心怀感恩，心存念想，你觉得自己也是“天马”中的一匹！
 就这样，我将感谢你！新疆昭苏感谢你！
 感谢你用这样的方式记住昭苏，记住《天马归来》！
 <div class="content_sign">
 文：航月&nbsp;加斯吾扎克·吐鲁汗江 
 编辑：金久超 
 责任编辑：朱自奋
 </div>
</body>

读书 | 有歌和马的草原，是每个人的故乡

扫码下载文汇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