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 | 淡写岁月，静守时光，赵珩亲选文化随笔分享往日优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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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学者、文化名家赵珩先生精选近作34篇，辑成随笔集《留作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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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著名学者、文化名家赵珩先生精选近作34篇，辑成随笔集《留作他年记事珠》。赵珩先生秉承其一贯的朴实、真诚的风格，以其深厚的文化积淀和经年的生活感悟，为读者呈现了充满历史和文化底蕴的丰盈的精神世界。全书分四辑，第一辑“文化”体现了作者对文化及与文化相关的现象、事物的独到思考；第二辑“故人”则是对几位故人如马连良、张伯驹、刘宗汉等的独家记忆；第三辑“北京”所录文章皆与北京相关，从多个角度写出了作者与北京城一生的羁绊；第四辑“百戏”则通古博今，将古今诸多体育运动如游泳、赛马、击剑、射箭等进行对比，在碰撞中彰显趣味，也挖掘出体育运动在古代文化中的地位和对今天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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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作他年记事珠》， 赵珩 著 ，天津人民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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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预知往日难回首，留作他年记事珠。”静听赵珩先生讲文化、忆故人、说北京、聊百戏，淡写岁月，静守时光……
 &gt;&gt;内文选读：
 有关巢章甫先生二三事&nbsp;
 近年来，津门金石书画家巢章甫（1910-1954，号一藏，又号海天楼主）先生的作品不断出现在各地的拍卖会上，对于许多藏家来说，巢章甫这个名字是有些陌生的。后来也有些文章中提到巢章甫，尤其提到他是张大千的大弟子，在张门弟子中向有“大师兄”之称，所以才引起近当代书画藏家的注意。
 巢章甫先生是江苏武进人，武进也就是今天的江苏常州。巢姓的人不多，而在常州的巢姓还是有的，可以说常州是巢姓的比较聚集的地区。不久前当地有人重修《武进巢氏宗谱》，据说是根据清道光十七年（1837）敬爱堂活字印本的六修本延续修撰，起源在北宋政和年间巢氏定居于江苏武进，最早是为了避西晋永嘉之乱，顺江而下，到了今天的常州江阴一带。更有不可考的说法，说巢姓是旧石器早期“有巢氏”的后裔，有巢氏起源于今天的安徽巢湖，距今已有两万多年。巢湖距离常州江阴不太远，如果说从巢湖顺长江而下到了常州，从道理上也是说得通的。但是所谓的有巢氏，如同旧石器时代晚期的“燧人氏”等，都是后人在远古分期上起的名字，说这个族群自己定为巢姓，就过于牵强了。因此姑妄言之，姑妄听之罢了。据说今天的巢湖地区，在人口普查时，并无一人姓巢。
 巢章甫先生出身于武进世家，后来才客居于天津。因此，他的短暂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天津度过的。
 从关系辈分而言，巢章甫先生是我的姨公，他的夫人和我的外婆都是嘉兴钱氏。嘉兴钱氏是几百年来的江南望族，祖先可以追溯到钱镠，大体可以分为嘉兴钱氏和无锡钱氏两个支脉。她们这一支即是嘉兴钱氏，从清乾隆的钱陈群以后的谱系都是十分清楚的。2019年我在参加上海书展后，承嘉兴邵嘉平先生相邀，去了嘉兴参观。在嘉兴的钱氏清芬堂纪念馆得到馆长钱霆父子的热情接待。“清芬世守”是乾隆为名臣钱陈群之母、女画家陈书亲笔题写，后来钱氏的大宅中就以清芬堂为名。我的外婆是钱锦孙之女，名钱韵华。而巢章甫的夫人名钱印，字竟覃，是我外婆的堂房姊妹，在清芬堂的家族世系表是后来编制的，不论男女，只要是钱氏子孙均有列名，因此我外婆和钱印的名字都能看到。
 巢章甫先生生于诗礼之家，幼承家学，通书画和金石篆刻，前辈也是武进收藏家，自幼博闻多见，擅作山水松竹，也精于鉴赏和书画收藏。早在20世纪30、40年代就已经蜚声津门了。20世纪30年代，巢章甫先生折服大风堂，拜在张大千门下，后师事大千先生十数年，许多人都认为巢章甫是大千先生的秘书兼掌印。1945年张大千住在北京颐和园，也是巢章甫随侍左右。
 某日昆明湖上大雪，大千先生兴致勃发，欣然命笔，作自画像一幅，以赠巢章甫，上款署“章甫仁弟”，下落“兄爰”。后来巢章甫请溥心畬题五言绝句一首，以作拱璧，也可见师徒二人的情谊。那时，大千先生的应答书信也多由巢章甫代笔，即使大千先生的许多书画作品也都是由巢代为钤红的。
 在金石篆刻方面，巢公师事向仲坚、寿石工，也可算是寿石工的大弟子之一，当时的名气已在吴迪生、张牧石之上。他能作甲骨文，早年津门为赈济水灾义卖，就曾有他义卖的甲骨文书法作品，功力遒劲。他曾与甲骨文专家陈邦怀往来研讨，因此其甲骨文书法非一般书家能及。当年于非厂先生在评论津门书画家时，认为彼时大风堂弟子中精于鉴赏，通书画金石之最优秀者非巢章甫莫属。
 当年，巢章甫与京津沪的艺术家有很多来往，由于他精于鉴赏，与在天津的大收藏家张叔诚、韩慎先、周叔弢等家里都有来往。2015年中华书局出版了《百年斯文》一书后，举办了两场与读者见面的活动，一次在上海，是我和福建螺洲陈宝琛的后人陈绛先生，一次是在北京，是我和安徽东至周馥的后人周景良先生。记得北京活动后晚餐时，景良先生谈兴大发，曾和我谈到他父亲弢翁与袁寒云等人的往来，最后说到了巢章甫，说巢章甫曾为弢翁篆刻过藏书印，此外还有方地山和李琴盦等。并说巢章甫的金石篆刻极好，深为弢翁赞许。上海的许多书画家与文化人也多与巢章甫有来往，郑逸梅在他的书中就曾几次提到他与巢章甫交换所藏书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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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巢章甫手书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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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津在咫尺之间，巢章甫彼时经常往来于京津之间，与京中书画家、收藏家多有来往。例如陈半丁、徐石雪等，尤其与石雪居士徐宗浩友善，他们都是江苏常州武进人，有同乡之谊，故相交甚笃。他曾在《天津民国晚报》上撰写关于当代书画篆刻家的文章达二百余篇，涉及京津沪书画名家多人，直到2008年才由女儿星初夫妇和师门好友整理成《海天楼艺话》一书，从目前能收集到的文章不难看出，他对当时各家的评论都十分精辟中肯，但是绝少臧否人物，也足见巢章甫为人端方厚道。
 巢章甫每次来京，多数住在我外公的家里。他的夫人钱印，我称印姨婆，虽然与我外婆是堂姊妹，但来往是很多的，我母亲称她“印姨”。凡是家里一些婚丧嫁娶之类的大型活动，印姨婆一家多从天津赶来，每次巢章甫也会一同前来。20世纪30、40年代我外公租住原北洋政府总长周自齐的弘通观住宅（先外祖从不置产，一直在京租住周自齐的大宅子，就是在周去世后也仍然住在那里），宅子很大，几进的院子，而周的姨太太一直住在隔壁的小楼中，按时收取房租。因为家里宽绰，房屋也多，因此巢章甫先生一家都经常来小住。他的女儿每年放暑假也来弘通观过假期，与我母亲的兄弟姐妹常在一起玩耍。
 章甫先生身材修长，温文尔雅，可谓是一表人才。我家存有他一幅20世纪40年代末的照片，是为我外婆的舅母汪太夫人庆寿，在家中院子里的合影。人很多，我的母亲兄弟姐妹都在场，最后一排站着的即是我的外公王泽民先生与巢章甫。巢身着长衫，戴着眼镜，十分潇洒。我小时候也经常去弘通观，从道理上说是应该见过他的，只是太小没有印象。不过我经常听母亲提到“印姨夫”，母亲从小学画，曾师从徐北汀，临摹吴观岱，每次巢章甫小住弘通观，母亲也能得到他的指点，这是母亲说起过的。因为巢公擅金石，因此与北京的金石篆刻名家也多有过从，例如北京金禹民，就是他介绍给我母亲的，因此母亲的几方用印都是金禹民所篆。
 巢章甫与夫人钱印生有三女，长女巢菊初，幼年从乃父学习绘画，在天津名校耀华中学毕业，后就读于北平艺专。1949年北平解放后，思想进步，进入华北革大，参加革命，后到山西工作。因精通俄文，在太原参与中俄友好工作，后又为抗美援朝山西分会秘书，积极从事抗美援朝工作。她的丈夫刘纬毅是闻名山西的方志学家，两人相濡以沫六十年，巢菊初因车祸伤残，后数十年内都得到先生的照顾。菊初自定居于山西后，从此与家中往来较少，后享受离休待遇，于2016年在太原病逝。巢菊初是姐妹中唯一受到其父指导的，她的绘画作品也曾参加过几次美术展览。
 次女名荣初（乳名小早），三女星初（乳名阿咪），我都认识。尤其是去岁星初小姨听说我想写一篇关于巢章甫的小文，特别高兴，在微信中还与我联系，并说到他们夫妇与吕凤仪、方惠君整理《海天楼艺话》的事。不料就在今年的旧历正月初六，星初小姨也病逝了。次女荣初我仅见过两次，不太熟悉，至今健在。
 1949年后，巢章甫将家里的四十余间房屋悉数捐献给国家，仍安于绘事，生活平静，也常往来于京津之间。直到1954年突发心脏病猝然离世，终年仅44岁。正是因为他的过早离世，巢章甫的名字多不为人知，其绘画作品也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据说他收藏汉印数百方，皆为传世精品，并藏北宋铁泉二百多枚，亦多为罕见者，后不知流落何所。他的书画作品直到近年才出现在各地的拍卖会上，不能不说是件很遗憾的事。近见网上刊出巢章甫的书画作品多幅，可谓极见功力，书法篆刻也令人折服。
 在2020年10月，中国书店邃雅斋经理刘易臣来访，闲谈中聊起津门和书画家巢章甫先生，易臣说有一函藏家放在他那里的游记，前面有巢章甫的题跋，只是不知游记的作者系何人？我问他游记作者的姓名，他说叫王泽民，遍查其人，仅知道曾出版过一本《房山游记汇编》，由傅增湘题签，其他就没有材料了。我于是告诉他，这位王泽民就是我的外祖父，名毓霖，字泽民，1940年中期以后以字行。易臣也很兴奋，说过天拿来给我看。几天后，易臣果然携来，是线装一函三册，品相完好无损，正是先外祖故物。内文为手写，但是我不能判断是否是先外祖手书。
 先外祖名王毓霖，字泽民，江苏淮阴人，曾做过民国财政部库藏司司长，早年曾创办保商银行，1940年中期以后任交通银行执行董事，是一位银行家。20世纪30年代到40年代与京中许多书画家往来很多，也曾与傅增湘先生一起考察房山山水。齐白石曾为他治印。但他很少有著述，不见经传，所以查不到他的名字。
 翻阅拜读后，了解到这是他在抗战胜利后的1947年从香港归来，于同年10月26日从上海乘飞机出发，经南京、武汉抵达重庆沙坪坝机场后，转换铁路、公路开始的西南考察之行，历时数月，详细记录了在四川、云贵等地的闻见。1948年（戊子）冬，外祖自上海北返，路过天津，将此游记留在了巢章甫处，请他阅览并作题跋。书前另纸为巢章甫的两次题跋如下 ：
 戊子冬月，泽民亚兄自沪北返，阻车津上。行箧所携，则有家藏游记，出以见眎。兼以是行所得普洱一饼见饷，煮茗展读，心神具畅。卷中述及王君龙渊，为余世谊，谢君霖甫，更属乡姻。方子崇则是当年看竹俊侣，过从尤密。今则不胜人海天涯之感矣。一藏居士读毕记。
 武进巢章甫拜读一过。（朱笔）
 在这一纸上，巢章甫钤印四方。分别属“章父之鈢”“海天楼”“章父读过”“章甫跋尾”。
 这张笺纸用的是觯斋（郭葆昌）订制的暗纹宣纸，由吴湖帆为其双钩的“海天楼”字样专用笺，上印有“章甫属，倩菴题”，并钤“吴湖帆印”，颇为精致。
 文中称先外祖为“亚兄”，“亚”同“娅”，“娅兄”也即襟兄，正是连襟之间的互相称谓。
 越二日，我将此游记送到我的六舅处，请他审定（母亲的兄弟姐妹七人，目前唯最小的舅舅王光希健在，今年也九十一岁，原国家土地局副局长）。据他认定，游记确是我外祖父所撰无疑，但是并非其本人的笔迹，而是他从云南归来回到上海后，另请朵云轩的抄手重新缮写，因此不是稿本，只是原文的抄本。据他的分析，这本游记从来没有携回北京，而就是那次路过天津请巢章甫浏览题跋后留在了巢章甫处，大概是在1966年从巢家流落出来的。
 借阅两周，滞留我处，十分感谢藏家，于是以另纸为此书写了一段跋语，由易臣代为璧还。这也是最近发生的一段与巢公有关的公案。
 关于巢章甫的事迹，今天仅散见于书画界一些零星的回忆之中，殊为可惜，小文仅是钩沉之作，也希望得到更多方家的补充。最后，引用龙榆生先生为巢章甫《海天楼读书图》所作的一首《念奴娇》：
 彩霞无际，送潮声到枕，乍揩双目。坐拥缥缃三万卷，随意抽来闲读。物外襟怀，壶中天地，视此皤然腹。征帆来去，笑他名利争逐。
 零落今古骚魂，尘笺蠹简，坠绪凭谁续。洹上寒云凝未散，廿四桥边吹竹。旷代怜才，斜阳思旧，写入生绡幅。婆娑老子，陶然自荐醽醁。&nbs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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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赵珩 
 编辑：周怡倩 
 责任编辑：朱自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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