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些话，记念夏老师 | 倪文尖

笔会

夏老师在我们读大学的后两年接了刘勇（格非）老师的班，是我们的辅导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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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志厚老师（1949.8.26—2024.6.29），2013年9月在美国芝加哥，身后是大英百科全书大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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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昨天晚上，陈蕾同学给我发来微信：“我今天看了王为松林在勇写的，多有感触。你是二班班长，好像你与夏老师的交往更多，你如果也写一篇，就一起放到你的作文后作为‘外一篇’更好呀。”我们年级正在筹办毕业35周年返校聚会，陈蕾是《我们85级》纪念文录的编辑。事实上，从那天听说夏志厚老师走了，这些天来我心里就不时地一惊一痛，我也一直纠结着，是该为夏老师更为自己写点什么，可是我能写出什么呢？</p>
 <p>那天得知噩耗，太震惊，也特别后悔，恨自己太懒散、太拖拉。一直以为夏老师什么时候会回国的，就有机会见面，总有机会聚谈，可是，再也没有机会了！伤心、悔恨、愧疚，让我在几个师友群里抢着说话，把自己记得的和夏老师有关的点滴都写了，非常片段，但确乎也没剩下多少什么了。我又找来了学长们的纪念文章反复阅读，这既满足了我更多了解夏老师的愿望——大家写得真好，写出了夏老师的形与神，写出了夏老师的品格与风范，也让我觉得，再写什么都是多余，都不能为夏老师的形象、为纪念夏老师增加什么。</p>
 <p>但我现在想明白了，我是为了我自己要写点什么。</p>
 <p>夏老师对我有恩有情有恩惠，后来失联了是我的责任，我对不住夏老师。</p>
 <p>夏老师是我们的辅导员。王为松、雷启立等同学都说得很到位，夏老师在我们读大学的后两年接了刘勇（格非）老师的班，“一松一紧，一放一收”，“头两年要解放松绑，激情感性……后面两年要理性提升、规范收敛”，这绝对是最好的安排。而在我的记忆里，“夏老师话不多，但从各方面关心同学，尽量帮大家的忙，而不添大家的事，深受同学们爱戴”，“尤其是夏老师有公心，发掘鼓励了我们中一批原本低调而不显山露水的同学”。这些凭感觉第一时间写出来的话，发到我们85级同学群后，大家纷纷赞同、呼应，我说的只是总体印象，周涌、王群、林小红、宋建军、邱江、王正伟、夏吉林、吕新符、安红岩、郭梅等同学，果然讲出了许多感人的细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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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左到右：雷启立，倪文尖，王为松，夏志厚，李同兴。时间：1989年夏天。地点：华东师大文史楼前草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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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可是我记性真不行，我说出来的只是些粗线条的大概。我要说，我从研读钱锺书的文学创作开始，发现了“1940年代”和“上海”，进而硕士论文写钱锺书，博士论文以张爱玲作品为核心文本提出“上海现代性”，从“上海热”里读出“上海梦”，我这一个学术工作的起点，就是源自夏老师的推动和指引。那时，徐中玉先生主编的《中文自学指导》（现名《现代中文学刊》）杂志改版，夏老师兼任该刊编辑，应该是与夏中义老师一道主持新栏目“名著重读”，以回应、支持王晓明老师他们发起的“重写文学史”思潮。大概是在平时聊天之中，夏老师知道了我对《围城》比较熟，也有些批评意见，就主动找我具体了解情况，鼓励我把想法写出来。地点是落成不久的文科大楼的中文系办公室，还是在我宿舍呢，不记得了，但夏老师打消我顾虑的一句话，现在还响在耳畔，“那就搞一下！”</p>
 <p>于是我认真重读《围城》，在1980年代后期的社会氛围里还真读出了些新感觉。文章按时交稿了，夏老师应该是满意的，只改了原来的题目，内容没作删改就发表了。当然，那时候自己年轻气盛，也不免说了些过头话。但是，夏老师布置的这份作业，激发了我细读乃至重（去声）读文本的劲头，也让我尝到了甜头，从而不断锻造自己的核心竞争力，这让我受用终身。可是，我对夏老师说声谢谢了吗？没有。</p>
 <p>我更应该感谢夏老师的事，是发生在我毕业留校之后，当时，夏老师已经在美国工作。这件事持续的时间并不短，但奇怪的是，我记不清起止时间，更记不得多少细节，除了最初夏老师回我电邮的一句话：对，大英百科全书现在是一家美国公司在做。这是夏老师为了做好这套大书，要在国内找专家学者补充撰写词条，叫我协助他联络作者、收集稿件、分发稿费。这件事因此牵涉不少财务上的工作，夏老师找了顾惠文同学负责。后来，各领域的知名专家教授陆续找来了不少，多数应该都是夏老师指定的，也好像请王晓明老师推荐过一些。</p>
 <p>这件事主要是事务性的，技术含量一般，但非常琐细。为此，有一段时间，夏老师和顾惠文及我电邮往复相当频繁，但基本上是有事说事、就事论事。在这个过程中，夏老师做事的顶真细致，不避繁难，给了我很大教益。而现在回想起来，我颇感后悔的是，为什么我们不在具体事情之外也聊聊家常呢？比如，夏老师是多么有才华的一个人，他跟从钱谷融先生读硕士，深得导师赏识——后来我有幸做了夏老师的师弟，不止一次当面听钱先生说过这话，想当年，他和研究生同学一起提出“双向同构”假说，夏老师是其中首席的理论家。现如今，全天候地忙于这些琐碎之事，是不是有点烦？心也有点不甘？但我不敢，夏老师太严肃内敛了，也太“低调奢华”了，夏老师应该有他心底的孤寂与涩苦，夏老师也算是给了我机会吧，但我，还是没有主动地哪怕去试一试地撞碰他的心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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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志厚（右一）与徐中玉、钱谷融先生等师友一起，1985年3月在桂林漓江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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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我更后悔的是，夏老师不是让我无偿做这件事的，具体报酬多少记不得了，但对于刚工作不久的我来说，数目还不小，可是，我不记得自己有没有郑重其事地说过感谢。尤其不能让我原谅自己的是，我竟然，在这项工作结束之后，跟夏老师的联络少了，后来换了电脑，邮箱登录不了，就与夏老师失联了。呜呼！哀哉。</p>
 <p>我无可救药的懒癌和拖延症，铸成了我再也不能补救的错和恨。所以这些天里，我老是试图追忆最后一次见到夏老师是什么时候、什么情境。好像记得是，接近世纪末的某天傍晚，在离复兴西路不远的乌鲁木齐北路上，跟王圣思老师、启立、为松，或许还有谁一起。但我问过他们，大家都不能确定，甚至也还有点怀疑，是不是已经错乱了记忆？只有一点是肯定的，我永远见不到夏老师了，不能跟夏老师表达什么了，无论歉意、悔意还是谢意。</p>
 <p>前些天，86级陆红宇同学告诉我，夏老师的落葬仪式将于8月23日在芝加哥举行，我一听就很吃惊，真是冥冥之中啊！我们85级聚会确定的返校时间也是23号。今天早上，她又来微信，确认了我拜托她的事，帮我们年级所有同学代办一个花篮以寄托哀思——这不仅是我的心愿，也是群里同学们反复表达的心愿：“永远怀念夏老师 华东师大中文系85级全体同学”。场地有限，不能为我个人敬献花篮了，所以我又特别叮嘱，“到时候拜托你帮我在夏老师墓前多祷告几句”。祷告什么呢？但愿我是能够已经写出来了，我更要祈祷，夏老师能够感应到我此刻的心跳。</p>
 <p>夏老师，安息吧！一路走好，天堂没有病痛，更没有烦恼。</p>
 <p>您一向温文尔雅，从来是君子之风。但我们，您85级的学生们，也还知道您有句上海话切口的，在您表达首肯之时，尤其是带点羞涩的浅笑之时。此刻我是多么希望，再次听到夏老师您的那个声音呀，最好，再加上一个：“这小子！”</p>
 <p style="text-align: right;">&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2024年8月9日&nbsp; &nbsp;&nbs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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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倪文尖<br>
   编辑：吴东昆<br>
   责任编辑：舒&nbsp;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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