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嘉宾

斯琴高娃

演员

主演谢晋导演影片《高山下的花环》、《老人与狗》

代表作：《高山下的花环》、《骆驼祥子》等影视作品

童年的时候，就看过像《女篮五号》这些谢晋导演的电影，小时候看不太懂只是觉得“漂亮”“好看”！到上世纪80年代，有机会进一步走近谢晋导演，慢慢地我感受就有所不同了。

谢晋导演拍《芙蓉镇》的时候，他想让我在影片中饰演一位有很多孩子的泼辣型中年妇女角色，因为我演过“虎妞”，还有就是《许茂和他的女儿们》里类似的泼辣角色，当时我不肯。他说：“我请你喝酒”，我说：“那也不肯”，因为觉得难以突破自己。后来，《高山下的花环》本子来了，他又邀请我了，这次他说“戏少”，我说：“不怕，我觉得值得跟您合作这部戏。”看了他那么多的影片之后，我钦佩他，仰慕他，是真的希望能够跟他合作。在《高山下的花环》中，我饰演的角色叫杨改花，何伟饰演我的丈夫——在影片中壮烈牺牲的战斗英雄靳开来，“我”是为了领军功章，到老山前线，就这么一点点戏份，但特别好——给我改型了。

这个人物跟我过去拍过的角色截然不同，让我非常高兴，角色不在于大小，在于能否让自己能有所提升。更重要的是，我能够从谢晋导演那里偷学到一点东西，因为他实在是太特别了，是中国电影史上不可多得的一位德艺双馨的伟大艺术家。如果我真的学到了东西，那就是我的一种福分。那一年评奖的时候，电影学院这些优秀的学生们聊到我这个角色，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一个演员就是通过各种各样的造型，进入到每个角色当中，走进人物内心，然后呈现给观众，这就是我作为演员的目的。

谢晋导演非常有凝聚力。在老山前线拍戏的时候，战火还在继续，当地的农民全都进了山底下挖好的防空洞里，只有我们《高山下的花环》剧组的大车，在盘山公路上行进着。但车上没有一个人带着不好的情绪，没有一个人说要请假回家——这是不是就叫做凝聚力？只有他才有这个凝聚力！当拍摄我领军功章那场戏的时候，我们走了一段很长又危险的路。吕晓禾和唐国强在戏里攻打的那座山，在拍完之后立马就被轰炸了，幸亏他们及时地拍完撤离了，这个时候，大家是有一点胆战心惊的，觉得好险。只有谢晋导演能够拥有这样一种勇气和魄力，所以我们在他的指导下每拍一部戏，不管是大角色、小角色，我们都很感激，很感动，他的人格魅力使得我们每个人对他都充满敬意，这种感觉根本无法去用言语形容。

《高山下的花环》工作照

谢晋导演爱这一片土地，爱这一片蓝天，爱这一草一木，他是有一位有情怀的人。无论他选择什么题材，或是指导什么戏，亦或是启发一个演员的时候，他都是由衷的非常质朴的状态。我们很容易走近他，像幼儿园的孩子一样看着他，他笑我们也一块笑，然后笑着笑着你就会流眼泪，一切就是娓娓道来的样子。

我时常感慨，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本事？在《高山下的花环》之后的两三年间，我又和谢导合作拍了《老人与狗》，片中我跟谢添老师饰演一对。我演的人物是个从外乡过来的讨饭的。我说：“导演你能不能同意我说点内蒙家乡那边的后山话，我说给你听听”，然后他笑得够呛，说：“你不要说得那么土好不好，南方观众听不懂。”我们合作得非常愉快。他非常耿直，从不隐瞒什么，能够做到很直率地面对事情，敢于批评。他很坚强，很少去讲述他家里的事，也绝对不会把生活中的痛苦带到工作当中来。

斯琴高娃在《老人与狗》中

那个时候，我经常去农村的草原，因为我的姥姥和奶奶在那里，所以其实我只是回家而已，并不是所谓的去体验生活。但是，谢晋导演始终很注重让演员体验生活，哪怕时间很短。现在的年轻人已经没有了这种体验生活的意识。就像我第一部影片《归心似箭》那样，我在一个中年女性和一个十八九岁的大姑娘身上汲取我在这个角色表演中能够使用的部分，因为她们年龄、长相、境遇、心态、生活方式都不一样，因此表达情感的方式方法就更不相同。我时常反思自己在影片中的表演是否准确，正如谢晋导演所说，要把握整个人物在于对生活的彻底解读。

那时用胶片拍戏，胶片很贵，但谢晋导演并不在乎时间问题，反正都是一年拍一部戏。在拍摄《老人与狗》的时候，节奏是比较松弛的。片中我饰演的角色是一个老太太造型，谢导从黄河边上拿了一大堆黄土，和水一起和，然后倒在我头上，真的每一次都好像洗头染头发一样，然后拍完之后再洗掉，所以这个人物是这么完成的。最后我头发已经是稀稀拉拉了，就变成现在这样，那也得干！演员是要有种牺牲精神的，而且干什么都必须要实打实的，不要去弄虚作假。我觉得很多演员在遇上好的导演之后，会由衷地进入到你自己的创作当中去的话，互相成就，这必须是一个共同努力的结果。

谢晋导演是中国电影的一个引路人！为什么叫引路？因为我觉得随着我们时代的发展，中国艺术得以繁荣，他的作品也就随之生根发芽、开花结果。能有幸跟谢晋导演连续合作两部戏，我觉得已经很知足了。他的艺术成就没有办法去磨灭的，他拍的就是普通人，捕捉的都是普通人的日常，展现得极其准确，极其生动，极其耐看。他与每个时代的普通老百姓同呼吸共患难，我认为我们都应该敬仰他。

我想对谢导说：

我觉得这个就可以借助谢晋导演的百年纪念之际，去怀念一些已经离开的老艺术家们，并表达对中国电影的敬意，而且希望中国电影能够越来越好，越来越精彩，能够跟任何一个国家优秀的片子去媲美，而且做到后继有人。虽然说我年纪大了，不能再演主角，但还可以演配角，做点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也未尝不可。

（本文根据斯琴高娃口述整理，更多内容请关注微信公众号“谢晋电影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