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音乐厅幽黄的灯光下，他有一点勾着背，缓缓地以肘为支点挥动手臂，像很多晚年进入“神仙”级别的指挥大师一样，幅度很小，手势很简单，意思却很深远……今天是一个老神仙的百岁生日。汇演仅以此文虔心道一句：“生日快乐，马先生”。

　　说来惭愧，因为一个又一个偷懒的借口，马革顺先生为庆百岁举办的一系列音乐会，我一场都没有聆听。直到今天，他度过100岁生日，我暗暗叫悔：又错过一段历史了。

　　但还好，5年前我听过一次马先生，甚至有一面之交。我想起那场音乐会来，想起初听时的那份惊艳。

　　2008年的“上海之春”，久未出现在公众视野里的马革顺重新登台，地点是上海音乐厅。那次献唱的是业余歌者组成的上海交响乐团附属合唱团，主要曲目由马先生的女弟子王海灵指挥，马先生压轴登台。

　　95岁的指挥家登台献艺。怎么看，都是一个大新闻——马革顺是朱里尼的同龄人，比切利比达克和索尔蒂小两岁，比伯恩斯坦大四岁。你能想象朱里尼们还在登台么?台下自然是欢呼雀跃，着中装的马先生被人搀扶着上了台，坐在高脚椅上。第一支曲子是莫扎特《圣体颂》(Ave Verum Corpus)，他轻轻地却又果断地，抬手，起拍——

　　“Ave ave verum Corpus，natum deMaria Virgine……(万福万福真的生於童贞玛利亚的身体……)”

　　唱了大半场已经有点“High”了的合唱队，声音突然变了。弱起的“Ave ave”，唱出前所未有的空灵，好似天外之声，又随旋律演进而渐趋温暖，直教人想起“此曲只应天上有”。那晚的音乐会，记得最深的就是这一句词，直至今天偶尔不由自主哼唱起来，脑海里也一下浮现出马先生的身影，音乐厅幽黄的灯光下，他有一点勾着背，缓缓地以肘为支点挥动手臂，像很多晚年进入“神仙”级别的指挥大师一样，幅度很小，手势很简单，意思却很深远。

　　那时我在报社做实习生，音乐会前些天，自告奋勇去登门采访马先生。当时不像今天，极少有媒体去打扰他，“圈子”外知道他的人很少。坐在他的小客厅，一排帽子(他最爱收藏之物)下边，我听马先生娓娓道来他的最基本的合唱观：光唱齐了，不叫合唱。他感叹音乐界懂合唱指挥的人不多，不够花工夫，合唱是需要纵横上下反复打磨的，哪有那么轻松。更重要的是，合唱是要用心的，而人声，是“最美的乐器”。

　　后来我自己推敲马先生的话，似乎懂了一点不懂的意思。马先生说的是音乐问题，没有说出来的，则是背后的人生观。合唱这个东西，纯粹是人的造诣，你要把人从俗务杂念中抽出来，放到音乐里头去，放到同在的歌者中去，去倾听、意会、交融。说到底，合唱是人心与人心连接的产物，几十人的内心连接了，声音就对了。

　　合唱指挥，大约要是这样一个人，成员看到他，就一下子找到了内心的连接，是为“共鸣”。马先生就有这个魅力。也许因为他的高龄，也许因为他虔诚的基督教信仰，也许因为他一个世纪精耕细作积淀下的造诣，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反正他就有这个魅力。

(上图为1940年，马革顺与妻子盛璐德的结婚照)

(Happy Birthday!祝您再活一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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