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伞天》蒋晓云著 新星出版社出版

■江泽涵

《掉伞天》是蒋晓云在祖国大陆出版的第三本书，一共十九篇小说，除了《窈窕淑男》《小花》《青青庭草》《终身大事》四篇，其余均写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其中《姻缘路》《乐山行》《掉伞天》均获得台湾地区“联合报文学奖”。

蒋晓云非常能讲故事，但小说不能光靠故事，还得讲究语言功夫。她的语言也几乎无可挑剔，内敛、深邃，不仅本身就彰显见识和智慧，还饱含着性情，例如：“人生一世，有许多缘分，有些缘分是一辈子，有些却只是短短一程，即使仅仅同行一段、赏过同一处风景，亦是缘分。缘来珍惜，缘尽离去。是为随缘。”含蓄地说明了“缘来缘散皆是缘”。

在处女作《随缘》中，已可见蒋晓云对结构、叙事、语言的掌控力。暮年成名是后天精神，少年成名那是天赋。须知，蒋晓云旅美的这三十年，在一个使用英文的环境里，一直扮演着家庭主妇和职场女性的角色，几近停笔。假使这期间可以持续文学创作，那么今天展现在我们面前的又将是一个怎样的蒋晓云？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吧。

《掉伞天》是一部小说集，但我认为这更是一部探讨婚恋这个社会性话题的著作。蒋晓云笔下的一些青年男女，与现代都市男女非常相似。首先，他们很敏感，也擅长谈情说爱，但实际却根本不知情为何物。其次，随着年岁渐长，婚姻对象选择会受限制，继而盲目地相亲，看条件选择（其实主要还是看物质条件），非常赤裸。再者，在婚姻中不肯为爱牺牲一点利益，而且日久生厌，在生活上表现得很自私。而这些都是婚恋的显性杀手。因此，我觉得这部书中所描述的现象和提出的诘问具有超越当时乃至现世的价值。

当然，蒋晓云的写作不会“一边倒”，她的故事里也有着人性的光辉。《春山记》中，胡金棠一直接济邻居秦太太母女，认了秦家闺女为义女，女儿也希望他们结合。但胡金棠却怕人家说他贪图报恩，不肯接受。《快乐头家娘》中，正义和美治这对普通的恩爱夫妻，到路边摊吃汤面也会觉得幸福，而正义也不嫌美治身材走形。《晏之三》中，宋先生的太太非常凶，不许他穿好衣服，也不许他刮胡子；儿子少时也不学好，老要逃学。在外人看来是“有子不孝，有妻不贤”，但他自己却觉得“真正地心满意足”。在这种宽阔的胸怀之下，宋太太变得温柔起来了，儿子也走上了正路。他们身上彰显的就是中国传统的质朴的美德。

当年夏志清曾建议蒋晓云不要嫁给普通人，最好做官太太，可以保障生活专心写作。蒋晓云却很不以为然，她认为做一个独立自主的女性，和做一个婚姻里的妻子或者母亲，同等重要。

近些年，市面上出现了很多关于爱情婚姻的指导书，恐怕还不如《掉伞天》中的故事带给我们的启迪来得深刻。寻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蒋晓云举了出门带伞的例子：你觉得会下雨，就带了一把伞出门，天阴沉一整天却没下，但等到把伞掉到哪里忘记了，雨却下来了……他们以为自己小心翼翼千挑百选地做了所有对的选择，但偏偏天有不测风云，人生很难预料。

寻爱之路漫漫，“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