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共支持者和其他左翼人士举行集会，反对提高退休年龄。视觉中国

在上个周末，俄罗斯首都莫斯科的市中心街道再一次被数以千计的示威者填满，他们来自各个行业，年龄也参差不齐，高举示威标语，吟唱着“保护退休者”的口号。在7月份的俄罗斯，这样的周末已经司空见惯。1日，从远东中俄边境线上的阿穆尔河畔共青城，到北海之滨的摩尔曼斯克，几乎全俄的主要城市都在抗议半个月前总理梅德韦杰夫关于提高职工退休年龄的决定。

就在那一晚，莫斯科市内也爆发了一场自发游行，人们身披国旗，高喊“俄罗斯”，因为就在不远的卢日尼基体育场内，俄罗斯国家队通过点球决战淘汰了传统强队西班牙，挺进世界杯八强，那一刻，莫斯科被狂喜淹没。但是世界杯就像俄罗斯的夏天一样热烈而短暂，狂喜过去之后，必须要直面现实问题。

“工作至死”在俄罗斯不是一句玩笑

6月14日，就在俄罗斯世界杯开幕的那一天，梅德韦杰夫在联邦会议上宣布，俄罗斯养老金已经入不敷出，为避免基金破产，政府有意于2028年前将男性公民的退休年龄从现在的60岁提高到65岁，于2034年前将女性公民的退休年龄从现在的55岁提高到63岁。这一计划从2019年开始分阶段施行，目前正交由联邦议院审议。

梅德韦杰夫甫一表态，立即引起一场波及全国的反对延迟退休年龄的社会运动。从7月1日起，在反对派的组织下，全俄20多个城市开始抗议活动。但是由于世界杯正同时进行，承办比赛的11个城市并不在被允许组织示威游行的范围之内。著名反对派活动家叶甫盖尼·罗伊兹曼在接受《莫斯科时报》采访时直言不讳道，“梅德韦杰夫之所以选择与世界杯同步宣布这个决定，就是希望利用人们对比赛的热情分散注意力。俄罗斯队在世界杯的杰出表现无形中帮助了他，在那一个月中，人们浸淫在爱国主义的情绪之中，甚至忘了那个关乎自身命运的决定。如今世界杯已经结束了，让所有对成功的喜悦都停留在那个迷人的夏天吧，俄罗斯人应该清醒地考虑自己的未来了。”

世界杯之后，原本被禁止抗议的举办城市陆续解禁，据《莫斯科时报》7月29日报道，当天有将近6000人来到红场周边主要街道进行抗议，而在前一天的周六，人数达到1.2万人。“我非常讨厌这个决定，”一位不愿意具名的受访者说，“我是一名工程师，今年50岁了，眼看着再过十年就可以退休，到时候可以和老伴环球旅行。但是现在我可能什么都做不了，到死都在工作。”游行队伍中也不乏年轻人，他们甚至尚未开始职业生涯，“我才16岁，还不懂工作的意义，但是我已经知道我的未来如何，那就是没有未来。”还是个中学生的瓦莱利·伊万诺夫悲观地说。

“工作至死”这句听上去略带黑色幽默的话，在俄罗斯却极有可能成为现实。俄罗斯高等经济研究大学人口研究所最近的一项研究报告显示，若正式施行这项政策，综合俄罗斯人的平均寿命，届时将分别有17.4%的男性公民和6.5%女性公民活不到退休年龄。

“信任”与“不信任”的困境

这一提案如今已经引起全国性反对。最近的民调显示，约90%的俄罗斯民众对此持否定态度，在网络上有超过300万人联名请愿反对这一提案。请愿书中表示，养老基金的亏空由多种原因造成，其中最主要的因素是政府监管不力，在俄罗斯7700万的工作人口中，只有4300余万人按期缴纳养老金，但是这部分亏空应由政府规范收缴程序，而非提高民众退休年龄。此外连年增长的军事开支和诸如对世界杯这种国际赛事的超大规模投入，也在不断损耗俄罗斯本就空虚的国库。

卡耐基莫斯科中心高级研究员亚历山大·加布耶夫曾算过一笔账，在未来六年，俄罗斯可预计的经济增长率将保持在1.5%-2%之间，如果对冲西方制裁带来的下降趋势，净增长率仅为1%，这将远远低于世界经济增长3%的平均水平。

抗议者认为，即使政府再捉襟见肘，也没有让普通百姓为“国家工程”埋单的道理。这一矛头直指梅德韦杰夫，让梅氏下台的呼声自其宣布提案以来就不绝于耳。相较梅氏，普京的态度则相当“超然”：先是通过新闻秘书佩斯科夫之口，表达自己与政府提案毫无关系，20日在加里宁格勒会见世界杯志愿者时又直言，自己并不喜欢任何一项提高退休年龄的方案。普京自知这个话题极为敏感，2005年在养老金改革受挫后，普京就曾保证自己任内不会提高退休年龄。话犹在耳，却要反水，只能撇清与自己的关系。但即使如此，普京的信任度也在不断受到攻击，7月初的一次民调显示，民众对普京的信任程度已跌破50%，创五年新低。

但是正如同为卡耐基莫斯科中心高级研究员的安德烈·科列斯尼科夫所说，俄罗斯政治的吊诡之处也在于此：本次事件的根本在于百姓对政府极其不信任，但是这种不信任是针对以梅德韦杰夫为首的政府，而非普京本人；此时普京甚至扮演着“仲裁者”的角色，只要他流露出一点对提案的不满，或是对民众稍显体恤，支持度会立马回升。问题在于这种不加怀疑的“信任”是不可持续的，摆在俄罗斯面前的近乎一个死局——一方面执行着所有“发达国家”里最低的退休年龄政策，但人口寿命也几乎是“发达国家”里最低的。按照目前人口学的估算，最迟2036年，俄罗斯就将进入一个劳动力供养两名老年人的危险状态，按照当下的经济发展势头，届时社会保障系统有可能全面崩溃，而普京是管不到那个时候的。

作者：文汇报记者 刘畅

编辑：陆纾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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