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首席记者　王彦

一时间，懂围棋的、懂人工智能的，以及两者皆不懂的，似乎都在谈论“人机大战”。强势围观中，我们年轻的世界冠军柯洁成为　阿尔法围棋(AlphaGo)与李世石之外，被卷入话题最多的人。

微博上，他2天猛涨20万粉丝。而其“圈粉”路径如下:李世石首战饮恨后，柯洁放话“就算阿尔法赢了李世石，也赢不了我”。豪言壮语被某官微“呵呵”了一下，结果天才本人转发此“呵呵”，还附上百余字自我简介:“我叫柯洁，1997年出生。现在暂时是世界围棋第一人。正式比赛我是单盘8比2碾压李世石，世界冠军获得过3次(此年龄如此成绩前无古人)……”事情没完，那官微在为自己的寡闻道歉后摆出新态度:“尔等对人工智能正在产生的革命性变化与裂变性发展理解多少?知道螳臂挡车这个成语不?”

这番言辞交锋恰在多数人中分出阵营。有些人对围棋这项古老东方的智慧顶礼膜拜，觉得电脑永远无法真正体悟围棋中蕴含的艺术观念和哲学意义;而另有些人对连胜两番的阿尔法惊为天人，认定现代科技逻辑密不可透，“细思恐极”。

一盘棋下完，世界会怎样变?

南朝的《述异记》里，有人上山砍柴，在山里见到童子下棋，待到下山，斧子已烂。这种观棋一日即是沧海桑田的故事，今天看来更多唏嘘。但为安抚人类因连败而焦躁的心，读懂围棋里的智慧而不是智力，颇为要紧。

古有苏东坡，好棋但棋力平庸，所以他“胜固欣然败亦喜”。而棋力高明的唐代国手王积薪留下“围棋十诀”:不得贪胜、入界宜缓、攻彼顾我、弃子争先、舍小就大、逢危须弃、慎勿轻速、动须相应、彼强自保、势孤取和———无一不在劝“和”。当代还有吴清源，一代宗师盛年时打遍日本无敌手，到了晚年反而致力于研究“六合之棋”。他在《中的精神》一书中这样说道:“围棋最开始始于阴阳思想。阴阳思想的最高境界是阴和阳的中和，所以围棋的目标也应该是中和。”

还有一人，也是中和之道的拥趸。昨天刚满92岁的金庸曾在过往岁月里多次提及，自己最佩服吴清源，因为棋圣下棋已到了“平常心”的境界———“到了这境界，弈棋非但不是小道，而是心灵修为的大道了”。

金庸推崇围棋，他的小说便多有涉及。老爷子对围棋着墨最多的属《天龙八部》，最著名的是“珍珑棋局”。无涯子花3年摆出个局，命弟子苏星河当擂主，广发英雄帖。可悬赏30年，天下高手无人解得。最后，棋局竟被虚竹和尚闭着眼睛胡乱撞开。珍珑棋局里，劫中有劫，既有共活，又有长生，或反扑或收气，花五聚六，复杂无比。30年不得其解，为何会被小和尚破开?金庸自评:“这个珍珑变幻百端，因人而施，爱财者因贪失误，易怒者由愤坏事。段誉之败，在于爱心太重，不肯弃子;慕容复之失，由于执着权势，勇于弃子，却说什么也不肯失势。段延庆生平第一恨事，乃是身残之后，不得不抛开本门正宗武功，改习旁门左道的邪术，一到全神贯注之时，外魔入侵，竟尔心神荡漾，难以自制。”唯独虚竹虽棋力不足，但对禅的参透却悟性甚高，他有段独白:“胜者生怨，负者自鄙。去胜负心，无诤自安。”想起“人机大战”时，阿尔法的发挥被比喻成“地平线”，而李世石为“心电图”，虚竹、金庸，或是吴清源的话，奉送给他恰如其分。

东方智慧教人“和才是最高境界”。现代工业逻辑也不是非得分个高下不可。人工智能题材电影　《银翼杀手》中有台词，“管你是不是人，我都要吻你”。于是，这片子的结尾成了一场逃亡婚礼。通过爱来破解人工智能逆袭人类的危机，浪漫得有些蛮横，暂时只能存在于电影里。但多少实践证明，影像成真未为不可。至少，卡斯帕罗夫，就是那个多年前曾在国际象棋盘上败给电脑“深蓝”的人，就为大家启示了另一种“爱情”的开端———沟通。这位国际象棋大师说:“等哪天电脑真学会了下围棋，那也许就是人类与人工智能沟通的一天，感觉就像‘0与1’对话‘黑与白’。”在世界的巨变中对话，看透输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