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越国是五代十国位于东南沿海地区的一个重要小国，国祚虽只有短暂七十二年，却留下许多珍贵文物，如金书铁券、墓志碑刻、投龙银简等成为研究吴越国历史的一手资料。
上海博物馆藏钱镠银简未曾著录，为钱镠七十五岁所作的投简告文。第一代吴越国王钱镠崇奉道教，深信道教能为其统治带来实质的利益与好处，因此在位期间历投龙简，为国斋醮。“投简告文”是道教文书的一种，目的在于天人沟通，而“投简”为道教“投龙仪式”斋醮科仪的最后关键部分。据研究，“投龙仪式”在吸收了早期封禅仪式和天师道的“三官手书”信仰后，于唐和五代时期经由皇室的重视与推动下，成为国家礼仪祀典。
钱缪画像 清 王元勋（1728-1807）摹绘
目前出土所见钱镠时期银简共有七枚，分别为62岁2枚、63岁1枚、66岁1枚、77岁2枚（图1）与上海博物馆藏75岁1枚（图2）。上海博物馆藏钱镠银简上端微拱、下端平整，整体呈版方形，正、背皆为素面，正面上有五行阴刻文字（图3）。内容释读如下：
大道弟子、天下都元帅、尚父、守尚书令、吴越国王钱镠年七十五岁，二月十六日生。伏自统制山河、主临吴越、民安俗阜、道泰时康、是物和平，遐迩清晏。仰自 穹旻降佑 大道垂恩。今则特诣洞府名山，遍投龙简，式陈醮谢，上答 玄恩。愿所主两国邦畿灾殃不起、风调雨顺、禾稼丰登、万姓安康、六军辑睦。今当春季合具告祈，乞庚甲行年，四时履历，克隆鸿业，永霸丕图，寿筹延长，子孙蕃盛。谨诣水府、金龙驿传 太岁丙戍二月戊子朔十八日乙己于东都乹元府射的潭水府告文。
告文开头钱镠自称“大道弟子”，可视作其崇奉道教的指征。“天下都元帅”、“尚父”、“守尚书令”为钱镠受封的官职及尊号。后梁太祖朱温于乾化元年（911年）加封钱镠为守尚书令，乾化二年（912年）梁郢王友珪立，册尊镠为尚父。末帝贞明三年（917年），又加封镠为天下兵马都元帅。此三项头衔和其后的“吴越国王”，为钱镠在人世的定位。次言“二月十六日生”，上报某某人身份、诞生年月日基本资料在银简告文中书明是至关重要之事，未果则前功尽弃。
接着“伏自统制山河、主临吴越........ 寿筹延长，子孙蕃盛”这段文字，是钱镠主述在其统领之下，国家稳定、社会富裕、人民安乐的情况。而能够达成上述目的，都是上天降佑之故，因此现今特别去造访名山胜水，投陈龙简，建醮答谢上恩，并再次祈愿保佑家国个人。
最后“谨诣水府、金龙驿传”，此句明确指出本枚银简性质为水简，是要投掷到天、地、水三官之一的水府中，由金龙作为传驿，将银简告文上达天听。末尾“太岁丙戌”即后唐同光四年（926年）。“二月戊子朔十八日乙己”所记为公元926年农历二月十八日乙巳日这天投掷银简。
本枚银简投掷地点是“东都乹元府射的潭水府告文”，“射的潭”在钱镠62岁银简亦有所见，全称为“越州会稽县五云乡石帆里射的潭水府告文”，“射的潭”应为专有地名。
“东都乹元府”的“东都”所指应是越州（今绍兴），吴越国曾改越州为东都会稽府。如《十国春秋·卷一百十二·十国地理表下》：“东府越州，唐干宁四年武肃王号越州为东府，后国中亦称东都。”《越窑瓷墓志》收录多块吴越国墓志，称越州为“东都”。“乹元府”史无所载，但若从宝大元年（924年）钱镠私建开元府于嘉兴（《十国春秋·卷七十八·武肃王世家下》）的例子来比照，东都为越州，则乹元府应建于会稽，且从时间节点来看，“东都乹元府”见于926年，开元府建于924年，很有可能两府是同时成立。如此，“东都乹元府射的潭”所指即越州会稽射的潭，也当是钱镠62岁银简投掷地越州会稽县五云乡石帆里射的潭。
最后简末所记月日干支，即“二”、“戊子”、“十八”、“乙巳”等字，值得注意，仔细观之笔划断续、有凿刻痕，且明显与告文其他文字不类，推测干支记日为后刻。除了投掷日期视祭典执行情况为后刻外，尚见投掷地留空之例，钱镠77岁银简“宝正三年太岁戊子三月丁未朔 日 于吴越国 州 县 乡 里射的水府告文”。由于州县乡里都留空，说明其后的“射的”尚未确定地点，可能要举行某种仪式来择定地点。而同年三月钱镠投太湖银简，其告文内容几乎完全相同，惟投掷地点写明太湖，二者时间同为宝正三年太岁戊子三月丁未，在春禊时节需要遍投龙简，因此批量制作，欲投名湖圣潭者事先书定，其他未纳入固定投掷地点者，则需设醮作仪择选后刻。
上海博物馆藏钱镠银简，个中所反映的道教崇拜、政区变化，见证弥补了历史记载之不足与缺漏，所载投掷地点更为研究“射的潭”的性质提供了进一步的物质证据。告文内容事前批量准备，斋醮仪式完毕确定投掷日期后再行刻上，亦是对投简制度的新认识。
图版说明
图1 钱缪77岁银简拓片
图2 上海博物馆藏钱缪75岁银简拓片
图3 上海博物馆藏钱缪75岁银简
作者：韦心滢
编辑：任思蕴
来源：（原载于《上海文博》2020年第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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