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统计是国家金融基础设施现代化的重要组成部分。科学的金融统计，是有效监测金融服务实体经济成效、提高服务效率的关键信息基础，是前瞻性防范化解系统性金融风险、维护金融稳定的迫切需要，是全面深化金融体制改革、建立现代金融体系的重要举措。作为金融统计的关键组成部分，资金流量核算账户可提供丰富的部门间金融交易存、流量信息，为实时监测金融风险、实证检验经济政策联动效果提供充分的数据基础。今年1月以来，新冠肺炎疫情对我国经济金融发展产生了较大的冲击，凸显了健全资金流量核算的重要性与必要性。

**金融危机促进国际资金流量核算发展

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的爆发与蔓延深刻表明，统计体系在监测危机发生和影响的广度、速度与严重性方面明显不足。防控金融风险，应当注重从全系统层面持续监测金融信息。因缺乏新兴金融工具的统计信息，复杂结构产品引发交叉性金融风险；因早期预警指标的统计信息覆盖不全，常用的金融稳健指标在危机状况下仍然稳健，风险和波动率指标在危机前甚至处于低点；因部门间交叉关联统计信息缺失，金融危机的影响范围扩大，由金融体系快速扩散至实体经济，并进一步向世界其他地区蔓延。为避免金融危机再次发生，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国际清算银行（BIS）、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等敦促各国尽快建立及时、可比的金融统计体系。传统上，国民经济核算体系（SNA）采用资金流量表流量数据全面展示部门间资金流向与流量，采用资产负债表存量数据完整记录部门间资金流动的最终成果。金融危机使得国民经济核算体系框架面临革新需要：首先，国民经济核算体系对经济主体的细分程度不足，致使金融交易的刻画程度不足；其次，金融创新使得金融资产负债的类别更加复杂，同一种金融工具甚至对债权人债务人有两种不同的含义；再次，针对对手方信息记录不足。考虑到存量、流量在刻画金融风险的形成、传递路径方面相互关联，特别是存量指标的重要性，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国际机构建议各国协同资金流量核算、资产负债核算基础上加速“综合的部门层面金融账户”——资金流量账户（FFA）建设，并应用于经济金融核心议题分析与研判。目前，美国、欧洲各国、加拿大、日本、韩国等经济体已发布季度频率资金流量账户，以便有效支撑经济金融政策制定、加强宏观经济调控、防范金融风险、保持金融安全。

**我国资金流量核算发展滞后

国民经济核算是以社会再生产过程为对象的全面、系统的核算。它通过具有内在联系的指标体系和科学的核算方法，系统地反映社会再生产全过程。国民经济核算体系是宏观经济信息系统的核心，是进行宏观经济管理的基础。我国从上世纪50年代起采用的国民经济核算制度，基本属于物质产品平衡表体系（MPS），它与高度集中的计划管理体制相适应，在经济管理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但是随着经济体制改革的深入和经济运行机制的变化，旧核算制度的缺陷日益突出，与新的经济运行机制越来越不相适应。1984年1月，国务院《关于加强统计工作的决定》指出要建立统一的、科学的国民经济核算制度。从1985年开始，国家统计局在有关部门和大专院校、科研机构有关专家的积极配合下，围绕国民经济核算的理论和方法论问题进行了反复研究。在此基础上，从1986年开始进行我国国民经济核算体系方案的设计工作。经过5年的努力，国家统计局于1991年发布包括资金流量核算在内的《中国国民经济核算体系（试行方案）》，供国家和地区进行国民经济核算试用。之后，随着国际形势的不断变化和我国改革开放进一步深化，我国持续创新与发展国民经济核算体系，从而产生了《中国国民经济核算体系（2002）》和《中国国民经济核算体系（2016）》，支撑国民经济管理。

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一系列准备工作的基础上，我国于1996年国民经济核算体系转轨之际编制资金流量表，2005年利用经济普查资料对1992-2004年资金流量表进行修订。目前，资金流量数据按年度发布，滞后3年，较发达经济体而言频率偏低、滞后时间较长。与此同时，资金流量表的机构部门与金融工具划分较为粗糙，仅细分五大机构部门和17种主要金融工具，且并未包含金融控股公司、地方政府控股国有金融资产的企业集团等新兴金融机构，与代客理财、信托投资计划、互联网金融等新兴金融工具，难以形成对金融企业部门内多项交易与机构部门间多层次关联的生动刻画。此外，因缺乏三维资金流量核算，我们无法获知机构部门与谁发生金融交易，难以分析新增融资的融资结构。与资金流量表相比，资产负债表的编制进展更为滞后。虽然国家统计局已编有非金融企业部门和国外部门资产负债表，中国人民银行于2019年开始发布季度频率的金融业机构总资产与总负债，但完整的资产负债表至今未能发布。同时，因缺乏调和账户，我们无法将金融资产负债在核算期内的价格变化、金融资产负债在核算期内的冲销与再分类从资金流量中剥离出来。资金流量表不够详细、资金存量表长期缺失、价格与物量协调机制缺乏、发布频率偏低等问题，严重制约着我国资金流量分析的涉及领域与研究效果。

作为资金流量核算基础的金融统计同样面临一些突出问题。在我国金融业快速成长的同时，金融统计制度却未能及时调整，致使资金流量核算的准确性受限。我国金融统计数据由中国人民银行、中国银行保险监督管理委员会、中国证券业监督管理委员会、国家外汇管理局和各行业协会共同发布。银行业、证券业和保险业分业经营、分业监管，致使金融监管部门数据仅涉及各自所辖行业，而并不能获取整个金融体系的资产负债规模和资金流向数据。这不仅严重影响监管部门对系统性风险的研判和决策，也提升了资金流量表的编制难度。一方面，针对金融控股公司、地方政府控股国有金融资产的企业集团、货币经济公司等创新型金融机构统计信息缺失；另一方面，对银行代客理财、信托投资计划、融资融券业务等创新型金融工具尚无系统性统计。此外，对近年来兴起的地方政府投融资平台仍沿用既有统计标准。

资金流量表既可直接进行经济分析，也可作为经济模型的数据来源运用于货币政策、财政政策、金融稳定、宏观金融分析之中。鉴于资金流量表存在分类不够详细、官方资产负债表长期缺失、价格与物量协调机制缺乏、发布频率偏低等问题，我国至今未形成全面的宏观金融稳定监测体系，难以对金融体系内的系统性风险、信用风险、流动性风险等形成系统监测，难以对金融体系的实力与脆弱性形成科学判断，难以形成准确的国际比较，对经济金融间联动效应的探索也较为滞后。学者关于金融风险的测度研究，或是基于构建多种综合指数来测度金融稳定状况，或是基于微观视角采用机构单位资产负债表来测度金融行业间系统性风险溢出。党的十九大以来，我国将防控金融风险放到更加重要的位置，积极处置了一些风险点，整体风险水平有所下降，但仍然存在一些潜在风险。依托全社会资金流量与存量统计数据，考虑经济体系与金融体系的联动效应，研究经济活动的金融风险效应、金融风险对经济运行的波及影响，探索化解风险可能的政策途径，是新时代金融发展、经济发展的新思路。为切实防范化解金融风险，我国应当在健全资金流量核算的基础上，进一步加强金融风险研判及重点领域风险防控，构建与完善金融风险的监测、评估、预警和处置体系。

**加快健全我国资金流量核算

新冠肺炎疫情蔓延下的全球金融经济面临较高不确定性，资金流量核算的健全将为我国金融经济安全提供必要的信息保障。在新冠肺炎疫情影响下，金融市场通过各种交易策略和交易结构来实现价格发现，股票、债券等金融工具的价格遭受严重冲击。资金流量账户通过在调和表中准确分离金融工具当期价格水平，形成对当期交易流量和存量的准确记录。为有效缓解疫情冲击，世界多数经济体将在相当长的时期内保持货币宽松，这在短期将激发资产价格泡沫，在长期则孕育系统性风险。而高频发布的资金流量账户将为构建完善的金融稳定监测框架，提供充分的数据基础。因此，健全资金流量核算制度方法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与应用价值。

我国要从经济金融发展的实际情况出发，参照资金流量与存量核算方法国际标准，健全资金流量账户，在部门层面上全面、科学、及时地展现金融交易的存量与流量，为金融与实体经济共存共荣和金融经济安全提供支撑。一要设计更精细的核算框架。鉴于风险传递路径涉及对多种活动的细致分析，资金流量账户的框架设计应当更加精细。首先，资金流量账户对机构部门、金融工具划分应当较原有资产负债表和资金流量表更详细，并体现国内的经济功能与金融特色；其次，为确保流量存量数据协调一致，资金流量账户须以调和表记录资产价格变化；再次，为监测风险传递路径，资金流量账户须包含“从谁到谁”账户。二要创新资金流量账户数据来源与编制方法。尽管《国民账户体系—2008》《货币金融统计手册与编撰指南》《国民核算手册：国民账户中的金融生产、金融流量与存量》等国际标准已给出基本编制方法，且美国、日本、欧洲多国等已发布编制经验，但多数发展中国家统计体系难以支撑部门层面和关键金融工具的数据需求。不仅如此，各国金融活动独具特色。因此，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国际组织同样关注发展中国家编制经验。探索契合我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核算框架，形成多种新型数据的应用方法，丰富国民经济核算国际标准。三要创新统计制度。资金流量与存量的核算，需要金融统计、国际收支统计、政府财政统计等主要数据来源，与统计调查、税收记录、贸易协会出版物、企业会计信息、其他国家与国际组织数据等辅助数据来源作为支持。我国的统计体系有待完善。考察统计制度的改革方向，探讨多种新型数据的应用方法，是推动资金流量与存量核算开展的基础。四要应用资金流量账户开展金融稳定与宏观金融分析，防范风险积累、保持经济健康发展。金融危机表明，全面深入分析部门金融资产负债存量及部门间金融流动，对知悉与化解风险十分必要。将我国资金流量账户全面应用于金融稳定与宏观金融，能够有效地观测金融风险累积路径，揭示金融变量与实体经济的关联方式，促进国民经济持续健康发展。

国内新冠肺炎疫情得到了有效控制，但疫情对经济金融的冲击与影响仍将延续。疫情的冲击不仅增加了经济活动下行压力，而且提高了金融体系脆弱性问题暴露的可能性，对经济金融活动的负面影响较预期更加严重。为对冲疫情引发的负面影响，并推进国际金融中心建设与人民币国际化进程，宏观政策必须保持定力，坚持积极稳妥、稳中求进。资金流量存量核算能够及时提供全面的部门间金融交易信息，为实时监测金融风险、实现经济金融政策联动提供强大的数据基础。完善资金流量存量核算制度方法，推进其在经济金融风险防范中应用，是理论界和实践部门重大问题，需要我们同心协力研究。

作者：朱启贵 李佩瑾（上海交通大学上海高级金融学院、上海对外经贸大学统计与信息学院）
编辑：于颖
责任编辑：杨逸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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