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五一”小长假收获颇丰，前往云丘山观瞻，看到十多年前荒凉的山壑，绿树成林，清流潺潺，心神愉悦。最为愉悦的是，漫山遍野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去年荣膺5A级的云丘山景区正淋漓尽致展示着新时代的魅力。站在高端玉皇顶眺望，视通万里，思接千载，无端地想起民族融合的事体。晋国初期，这山上居住的多是戎狄，晋献公娶的两个夫人大、小戎子都是此地人。大戎子生了后来成为晋文公的重耳，小戎子生了后来成为晋惠公的夷吾。聆听身边南腔北调的口音，禁不住感叹，在长期的历史变易中，中原民族与戎狄民族的多次融合，才使中华民族生生不息，充满活力。

说也有趣，下山后同游的一位出版社朋友，送给我一套她远道带来的《北魏历史文化名人传记丛书》，真让我喜出望外，爱不释手。北魏是纷乱的年代，可我偏偏对北魏无不钟爱。这份钟爱不是无源之水，是比较得来的。我的家乡在临汾市尧都区金殿镇，金殿是金銮宝殿的简称，金銮宝殿是打造汉国的皇帝刘渊打造的。刘渊是匈奴人，他打造的汉国是“五胡十六国”的第一国，我视之为少数民族入主中原建立的第一个皇家政权。汉国留下了什么？除了用武力征服天下，灭亡西晋，俘虏晋怀帝、晋愍帝，并将他俩杀害于金殿，再无别的作为。如果再要细究，留下的就是临汾人喜欢喝的羊汤。临汾距离西安不算远，那边不喝羊汤，而是吃羊肉泡馍。为啥有这差别？差别在于，西安是汉家皇权，堂堂正正吃羊肉。临汾曾在公元309年建都，驻扎的是匈奴官宦，他们只吃羊肉，不啃骨头，不吃下水，这些东西一扔，当地人捡起来煮熟填肚子。一点反差，可以映照一个时代。所以，仅仅十年汉国便被后赵取代，而且称汉国为前赵。与汉国大为不同的是，北魏皇权延续了几近150年。更重要的不是延续，而是其统一北方，结束了连年征战的混乱局面，营造了民众休养生息的良好环境。

这还只是表象，内在的实质是，北魏堪称变革的典范。在中国古代，变法、变革、新政，屡见不鲜，没有一次能像北魏那样完美收官。几乎每一次倡导和实施的大臣，不是亡于非命，就是发配流放。北魏变革何以会有这样非同寻常的效果？答案是：北魏的变革是从皇权顶端发起的。其他变法，或者新政，都是大臣上谏皇帝，皇帝恩准而推行。遇到矛盾，遇到发难，大臣就会成为替罪羊。阅读《孝文帝元宏》一书“均田制”赫然入目，我将之视为变革汉化的重大节点。北魏政权是鲜卑人建立的，鲜卑族崛起于蒙古高原，祖祖辈辈以游牧为生。统一北国后，农耕成为主要生产生活方式，这不能不说是重大变革。

“均田制”不是简单对农耕民族的模仿，而是对土地分配模式的创新。当时大官僚不断兼并扩张土地，弄得民不聊生，维护国家政权运转的养分极度困乏。“均田制”这一个“均”字，让耕者有其田，用生产关系的调整激发出了蓬勃生产力。这既促进了北魏的发展繁荣，还为未来社会的发展提供了最好的运行轨道。自北魏到隋朝，再到唐朝，“均田制”连续发挥作用，沿用了将近300年。这还只是变革的外在现象，深究内涵，变革的意义在于北魏膜拜先进，趋向先进，甘愿与旧我决裂，敢于破茧脱颖。

如果说，“均田制”与旧我决裂表现得还不突出，那北魏迁都洛阳可就表现得淋漓尽致了。定都平城，站稳了脚跟，一统了北方，北魏成就斐然。可是，孝文帝元宏并没为既有的成就冲昏头脑，而是继续图谋新的发展。发展要快，占据有利地理位置非常重要。前不久，山西省作家协会主席杜学文在讲授《山西与华夏早期文明形成》时，突出地理环境的重要性，对我启示极大。顿悟，表里山河的稳固性和封闭性，在特定时期有非凡的价值和作用。稳固性和封闭性便于抵御外敌，长足发展，然而，却有碍于快速发展。我在今天才领悟的道理，1600年前孝文帝元宏就深谙其道，不能不赞叹他高瞻远瞩，眼光超群。迁都洛阳，占据中原，既便于统领北方，又便于扼制南方，真可谓是万全之策。

更为令我赞叹的是，孝文帝元宏彻底汉化的改革，改变服装，着汉服；改变语言，说汉话；甚至还要效仿汉族，改汉姓。他首先带头，由拓跋宏改为元宏。这要是赵武灵王复生，看到此种情形，也会自愧弗如。在华夏文明史上，赵武灵王的胡服骑射，可谓名扬千秋，妇孺皆知。然而，那是边疆频仍的战火狼烟逼迫出来的。换言之，那是不得已而胡化，而为之。不为之则边塞无宁日，国家无宁日。孝文帝元宏没有边塞狼烟忧患，却这样果敢决断，书写国家与民族的新生，其胆识和气派，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捧读《孝文帝元宏》一书，禁不住一次次感慨孝文帝魅力无穷，魄力无穷。这无穷魅力和魄力何来？金字塔的高巍，需要雄厚的基座和塔身。孝文帝元宏的伟大作为，自然需要历史的丰饶孕育和现实的坚实支撑。这毋需我再赘言，本套系列传记丛书的每一本都是最好的说明。道武帝拓跋珪开国建都，英勇盖世；太武帝拓跋焘统一北方，气度超群；文成帝拓跋濬开凿石窟，名垂千古；冯太后总揽设计，教诲元宏，无愧于中国政治舞台上最为成功的巾帼政治家。有了这些杰出的政治英才，还有杰出的大臣崔浩、高允和李冲，他们的拥戴与辅佐才使北魏的方略落地生根，开花结果的根本原因。如此才有高僧昙曜、道教国师寇谦之和文学家、地理学家郦道元的脱颖而出，崔嵬贡献。

全11册的《北魏历史文化名人传记丛书》，以人物写北魏，写出了北魏的荣盛；以北魏写变革，凸显了北魏的精神气韵；以变革写融合，揭示了中华民族薪火相传的蓬勃活力。存在150年的北魏，时间虽然有限，但是，其精神气韵，其内在活力，却在无限制地延续下去，直至今日。“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北魏诗歌的宏阔气象，永远充盈着中华儿女的辽远风韵；魏碑书法的刚劲风骨，永远滋养着华夏艺术的繁茂昌盛；云冈石窟的雄浑精美造像，永远拓展着中华儿女的博大气象与精湛追求。追求人生高雅，追求家庭和谐，追求民族复兴。

这套图书，够我在一两年的时段美美滋养自己了，真是春夜逢喜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