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如常去书报摊买每周娱乐指南《Pariscope》,平日占的位置不见踪影,向报贩询问,获得简简单单的答案:“停刊了。”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非演员,一遇到晴天霹雳的关口就不懂得适当调整表情,台词忘得一干二净,瞪大眼睛望着对方。僵局维持了数秒,报贩先生不得不随机应变,运用幽默感追加一句:“不关我事,不是我令它关门的。”
1976年流浪式欧游两个半月,三度莅临巴黎我都靠这册玩乐宝典作盲公竹,按照它的指引去奥林比亚剧场听赖纳柯翰演唱会,去Pagode戏院看帕索里尼的《沙劳》。1990年代初成为驻守塞纳河的长期荣誉游客后,每个礼拜必买,罗浮宫新近展览什么,PinaBausch之外还有谁走埠献艺,《蓝色茉莉花》几点开场,凡尔赛御花园的音乐喷泉票价多少,打开来一目了然。10月15日搭火车去伦敦,在北方车站见到《国际先驱论坛报》易名《国际纽约时报》,我已经感到天昏地暗,但那只不过属于一种罗曼蒂克空间的损失,《断了气》里香榭丽舍街头叫卖的JeanSeberg,原本就是绝唱,对小巿民的生活不足以构成影响,和每日用粮突然被切断的惨况不可相提并论。
不是不知道时代步伐快得多么惊人,譬如那一头网民刚刚创作了惟肖惟妙的“土豪金”,不出数天名词已经升级为“壕金”,只怕不久的将来,就会找到与“鎏”和“鐾”看齐的单字,缩龙成寸继续进化。那么为什么明知故犯,为出版了几十年的巴黎周刊无疾而终呼天抢地呢?这固然应了俗语说的“无法教老狗新把戏”,一夜之间要彻底改变习惯,才能知晓到哪里找寻娱乐,毕竟是件非常伤神的事,最主要还是一种无边无际的失落感,靠得住的肩膀忽然不再存在,令人兴起花果飘零之叹。这就像,乍闻香港百老汇院线以“向电影菲林致敬”作名目,宣布放映形式即将全盘被数码取代,理智上虽然明白大势的确如此,感情上却完全不能接受——菲林入土为安了,纸张寿终正寝的日子还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