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每年的第一股冷空气来袭时,我就不由得想起少年时代钓蟹的事来。
家乡有句俗话:西风响,蟹脚痒。时令进入白露后,温润的东南风就变成了带有几分寒意的西北风。听老人说,这时节,蟹在洞里就待不住了。也不知道是因为要吃饱了准备封洞过冬,还是这样的气候让它们特别兴奋,反正这些平时看起来懒洋洋的家伙,每当在西风瑟瑟的夜晚,准会爬出洞外,到处转悠觅食。这正是我们钓蟹的好时机。
记得那时钓蟹有两种方式,一种是下篓子。成年人喜欢这种方式。他们把事先准备好的诱饵放入篓中,黄昏时将篓子一一下入村边的小河或者是泯沟,第二天起个大早,捞起篓子,收获属于他们的喜悦。但我们小孩却不屑于此,觉得这种方式不够有趣、也不够刺激。我们喜欢的是在竹竿或者是芦苇上系一根线,在线上再系上小青蛙、黄鳝块等,在线的稍高处扎上一小团棉花做浮标,直接放入沟中。
那时,队里和我一般大的“萝卜头”男孩有好几个。说来也奇怪,大家聚在一起,从来就不谈作业呀、功课呀之类的,而钓蟹倒常常成为我们津津乐道的话题。为了不错过晚上“作业”,下午放学后的很大一部分时间就是准备钓竿——钓蟹可不比钓鱼,人手一两根钓竿够了,我们往往要准备一二十根钓竿。困难的不是竿子,到处是芦苇,也几乎家家都有竹园,随便折就是了。但要准备那么多的诱饵真是一件难事,你想,已是深秋,哪里去弄小青蛙和黄鳝?实在没有办法,就只好挖蚯蚓。用蚯蚓做诱饵,是不可以直接系在线上的,因为真有蟹“光顾”,三下两下就啃光了。啃光了诱饵它当然会溜之大吉,哪还会等着你呢?我们就把蚯蚓穿在细铁丝上,再把细铁丝弯成一个小圈,系在线上。
一切准备停当,大家就各自回家吃饭,并期待天快一点暗下来。当夜幕终于降临,我就迫不及待地穿上父亲的那件夹袄,扛起钓竿,拎着木桶,拿着手电和网兜出发了。几乎是同时,小兄弟们都来了,大家都是差不多的装束。有时候,人来多了,而泯沟又不够长,就只好减少每人的竿子数。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怎么确定谁的竿子下在哪一段。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遇到这种情况,就只有发拳。最先“赢”的就在中段,然后依次向两边散开。划分完毕,大家就抓紧在“属于”自己的地段下竿。为了防止认错别人的钓竿,我们又要在自己地段的两端,在芦叶上打个不同形状的结作为标记。
做完这一切,我们就蹑手蹑脚地在泯沟沿上徜徉。乡村的夜,静谧得近乎神秘。每每在这个时候,我的内心总充满着希望,也有些激动,情不自禁地想打开手电看看,自己的钓竿有没有歪斜,做浮标的棉花有没有移位。但又不敢,就怕因为自己的鲁莽,把正在匆匆赶来的蟹给吓跑了。当然,其间如果大家走到了一起,又免不了来一番吵闹,而一旦吵闹起来,总是没完没了,似乎把钓蟹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一直要到闹够了,才如梦初醒,于是就不约而同地伸出食指,“嘘”一声,算是警告,示意对方不能再大声喧闹了,否则蟹准会逃跑,沟边立马又恢复宁静。
有时候,风刮得紧些,寒意更浓,我们都躲进附近的玉米秸秆垛里避寒。大家七手八脚地扒开玉米秸秆垛,钻到里面,互相依偎在一起。嗨,真暖和呀。大家就紧紧地靠着,谁都不说话。也许是太舒服了,就都忘了时间……
起竿是我们最激动的时刻,也是考验我们机灵的时候。这是技术活,不能提早打开手电,也不能发出太大的声响,还要手脚麻利。蟹可狡猾着呢,被它发现动静,准会滑脚溜走。我屏息静气,先找到钓竿,借着月光,看看棉花团是否移位,再轻轻地提起竿子,如果感觉有分量,竿子在微微抖动,我的心也会别别乱跳,同时以最快的速度打开手电,一只手慢慢地提升钓竿,就在竿子离水前的一刹那,把网兜伸过去候个正着,想溜的蟹正好掉进了兜里,还没等它明白过来,我已迅速地把它“请”进了木桶。此刻,尽管它张牙舞爪,也只有徒唤奈何了……
战斗结束了,我们人人都有斩获,大家都手提肩扛着战利品,神气活现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像是凯旋的将军。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奇怪,那时候,家乡的沟河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蟹,钓也钓不完。
文/徐亚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