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斯福、斯大林、丘吉尔说过广东话?不是天方夜谭吧?
不是。在译制片里真有。
上世纪九十年代我出差到深圳,房间电视机能收看多个香港台。有个台正播一部二战片,好像就是根据赫尔曼·沃克的《战争风云》改编的,而香港用标准的粤语来配音,外加了字幕。可不是?罗斯福、斯大林、丘吉尔都在用广东话谈判,怪怪的,我看得差一点笑出眼泪来,竟忘记了剧情。我想这样的译制片,或许只有广东人看了很自然。
那时在北京,在石家庄还有几次规模不小的作家聚会,聚餐时总要自娱自乐一番吧,河北作家何申或谈歌常常来一段评剧《列宁在十月》,那是“文革”后期学移植样板戏的做法改编的。无论唱段还是道白,列宁、捷尔任斯基、瓦西里,都说一口唐山丰润那边的话,让听者无不捧腹;于是“革命传统教育”成为一种搞笑,那效果简直超过了赵丽蓉的小品。
还是那个九十年代,我时不时回我的“母刊”《当代》杂志与老同事小聚。一位年轻编辑会很多版本的“语录歌”,其中林彪关于学《老三篇》的歌词改成了这样:“棒子面,不但战士要吃,干部也要吃;棒子面,最容易吃,真正消化就不容易了。要把棒子面,当成细粮来吃,哪一级都要吃,吃了就要拉——支援农业现代化,支援农业现代化。”大家都笑疼肚子。要是倒退二十来年,这就是“恶毒篡改恶毒攻击”,不杀头也得关几年。
艺术的移植或改编其实是很复杂很有意思的,也有它的地方性,受到方言的局限。用普通话给罗斯福、斯大林配音就很自然,让他们说广东话就显得怪异。可见涉及重大历史事件和人物的作品译配或移植,还是得说“官话”即普通话。即使是原创的,如果蒋介石、毛泽东的普通话带点宁波腔或湖南腔,听众还能接受;倘若让他们说山东腔河南腔,岂不成了滑稽戏吗?
明明是正剧或悲剧,一不留神就成了喜剧或闹剧。用方言演小品常有奇效,演正规的历史剧似乎就不行。我还看过赵本山在香港的演出,反应平平,应该是大部分港人不习惯北方方言中幽默的缘故吧?对此我没有研究,自然无权发言。
但是我想:当人类历史的正剧或悲剧,已经可以以喜剧或闹剧的形式为观众接受,这段历史就真的过去了。
文/杨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