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晋公裴度，唐德宗贞元五年进士，因功晋爵晋国公，故称其为裴晋公。人们把他的威信、功业、品德类比“尚父”郭子仪，誉为中兴宗臣，新旧唐书皆有传。《旧唐书》称其“风彩俊爽，占对雄辩”，《新唐书》也是这种评价：“神观迈爽，操守坚正”。

　　《裴晋公义还原配》是个话本。封建社会，功臣将相生前名动天下，死后往往“身与名俱灭”，即便有相国之尊的裴度，其功业也并不为后人熟知，人们对他的乐道，大都缘于他“还带”的义举，拾宝(宝带)不昧，救人性命的故事——贫困潦倒的书生裴度，在山神庙拾到韩琼英失落的玉带，而这条玉带关系着韩父的生命，就在韩氏母女正要绝望自尽之时，裴度将玉带归还，“小娘子有此冤抑，小生因在贫乡，不能少助为愧。还人遗物，乃是常事，何足为谢!”韩氏一家三口皆以得救，而裴度送韩氏母女出门时，山神庙倒塌，裴度本人也得以逃脱横死厄运，后进京赶考，高中状元，并与韩琼英结为夫妇。

　　这个故事在中国民间口口相传，在元代被戏剧大家关汉卿编成戏剧《山神庙裴度还带》，成为承载道德说教的楷模话题，正是“凡人为善，不自誉而人誉之”之意。拾金不昧是社会公德，裴度不昧玉带之所以被高度称赞，恰是他正逢落魄艰难的处境，而人在这种境遇下，饥寒万状却不饮盗泉之水，传导出的不仅是义举更是境界，不昧金钱更不昧良心，叙说的是“贫贱不能移”的品质。

　　康德说过，善的历史是上帝的作品，恶的历史是人的作品，这与我们“人之初，性本善”的说法是一致的，“善”的本性，是在日复一日的社会生活的染缸里被逐渐异化的，一如有人所说，人性本善，但往往为恶所蔽。社会的道德力量就是要把恶衫掀掉，让“善”大放光芒。我们民族就是通过这种古老的口口相传的方式褒奖善行，“诸恶莫作，众善奉行”、“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希冀人性一直“善始善终”。中国的百姓从这些“因果”故事中获得精神营养，也是中国文化普及、宣传道德力量的一个特别的方式。

　　裴度的“善”意，不仅表现在“贫贱不能移”，还表现在“富贵不能淫”。这个“义还原配”的故事，就是继续弘扬裴度位极人臣之后的善行，因为这同样是值得人们推崇的人生境界——小官唐璧的未婚妻黄小娥被人强买作为生日贺礼，送入裴相国府内，本人又屡遭坎坷，人生无望之际，偶遇在外私行的裴晋公本人，一番周折后，裴晋公义还小娥，并主持婚礼，让唐璧夫妇完姻，助其人生一个圆满。

　　“一个人做点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不做坏事。”这是毛泽东的名言。裴度此人在贫困和富贵两个极点上，在人生初期和人生后期，一以贯之的处世姿态和与人友善的态度，自然民诵万口。

　　依照国人的说法，裴度这是积阴德。所谓阴德，就是不张扬的德行，暗中助人，做了好事，却不让人知道，或是无心之为的德行，在不经意间帮助了一个人，成就了一番好事。国人看重这种德行，认为是真正的积德，有关于此的说法比比皆是：“善忌阳，恶忌阴”，“善欲人见，不是真善”，“施惠勿念，受恩莫忘”等等，与此不同的是所谓“阳德”，做善事要让别人看见、知道，就是今天人们说的作秀，这不是行善积德，而是沽名钓誉，是伪善，“为善急人知，善处即是恶根”，其实是祸害心田，浪得虚名，恰恰暴露了内心的丑陋，非但得不到福报，反而会多遭横祸。

　　人们行善，有许多不同的因由，可能是出于改弦更张的修行境界的提升，或是自我救赎的悔改，也有可能是出于至诚的天性，等等。之所以如此肯定和褒奖“阴德”，因为它是以无所求为前提的，不是为了做善人而行善，是一种不为他人的态度所左右的处世准则，多半与内植于性格之中的“善”的因子有关，是“性本善”的性格成因，是品行品格的昭彰，这当然是最值得嘉许的。

　　对于积阴德的人来说，国人认为是会有好报的，《淮南子·人间训》：“有阴德者必有阳报，有阴行者必有昭名”。在“义还原配”的这则故事中，裴晋公做好事改变了面相和命运，这立马速成的报应多少有些牵强，但义举所折射出来的正能量，会使人身心清静，灵魂安宁，安心立命，去灾化祸却是可能的;善行的言传身教，社会舆论的助益，泽被荫庇后代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所谓“向阳门第春常在，积善人家庆有余”是也。以至于司马温公(司马光)的家训中有这样的话：“积金以遗子孙，子孙未必守;积书以遗子孙，子孙未必读。不如积阴德于冥冥之间，为子孙长久之计，此先贤之格言，乃后人之龟鉴。”

　　中国人的这种阴德观，在民间代代流传，“从来阴骘能回福，举念须知有神明”，这种信仰并不是迷信、愚昧，而是在科学并不昌明的古代，先人对待生命本质的质朴认识，其特有的礼赞方式，成为传统文化精神的表现之一。值得庆幸的是，现代实证科学研究也表明：善恶有报!善行确实会引起唾液中的免疫球蛋白浓度增加，会对人类的心理和身体健康产生巨大而深远的影响：“付出与回报之间存在着神奇的能量转换秘密，即一个人在付出的同时，回报的能量正通过各种形式向此人返还……”科学家甚至说：这“已经超越了有神论所倡导的生命价值取向，而是整个人类在此基础上发展和生存的规律。”

　　赤贫之时的守性，富贵之后的护心，一如既往的行善积德，以济困扶贫、扶弱为念，这就是楷模，行善不仅是一种行动，更是一种习惯，这个人怎么样?裴度怎么样?

　　在帮助他人的时候，人生也最甘美。不论是在农业经济社会，还是现代社会，作为人性的一种，善行永远是我们礼敬的社会行为。见过许许多多进香礼拜的，祈祷叩头的，诵经超度的，送钱许愿的，种种虔敬的向佛之心，依我之见，都不如以行善为佳，一次行动胜过礼佛千遍、焚香万束。我们不能挟泰山以超北海，还不能为老人折枝?

　　记得与朋友去五台山显通寺，静行法师对我们说：“人30岁之前，是父母给的一半，自己前世修的一半;30岁以后，是前世修的一半，自己现世修的一半”，耐人寻味，印象深刻，在修行积德这一点上，儒学的教义与佛家的慈悲是一脉相通的。

　　《裴晋公义还原配》这个故事劝勉世人的意义，在开场白的诗里已充分表明了：“惟有存仁并积善，千秋不朽在人心”。对于现实社会的人们，善行善举是一门永远的功课，多做好事，随手公益，需要不断修善、断恶，耕耘心田。

　　神明保佑!

　　文/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