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过堪称“世纪工程”的《中国新文学大系》，和被誉为“小而雅、小而精、小而博”的“五角丛书”，这一大一小两套书的诞生，都源于编辑出版大家赵家璧的智慧。我也有幸参与了这两部丛书的出版工作。

　　《中国新文学大系(1917-1927)》第一辑，是由时任良友图书公司编辑的赵家璧组织并主编的。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上海文艺出版社在当时的社长丁景唐主持下，重新影印出版了“第一个十年”的“大系”，同时开始编纂“第二个十年”的“大系”。1982年12月，我随丁景唐赴京约请周扬、夏衍、艾青、聂绀弩等分别为第二辑《大系》各卷作序，作为“大系”顾问的赵家璧恰好也在北京开会，我们一同住在海运仓总参招待所。赵老说，续编“大系”这项工作在1949年解放后不久就该做的，现在是晚了一些，但晚也有晚的好处，对一些问题的认识清楚了，可以编选得更好些。后来作为“顾问”的他陪同我们拜访了叶圣陶、吴组缃等前辈作家，顺利完成了约稿工作。对于“大系”第二辑、第三辑、第四辑的编选工作，赵家璧不顾年迈，一直有“顾”有“问”地尽他的顾问责任，直到1997年3月病逝为止。

　　“五角丛书”的编辑出版，也是借鉴了赵家璧于三十年代初主编过的“一角丛书”。上世纪八十年代，为满足读者的需求，我们决定出一套价廉物美的普及性读物，我特地到位于山阴路的赵府请教。赵老说，他当年编辑“一角丛书”，是由于西方一套“蓝皮小丛书”的启迪。当时他在上海西书铺看到这套小丛书，一本书一个专题，涉及各门学科，薄薄一册，售价一律美金5分，买的人很多。他所以将自己编的书叫做“一角丛书”，不仅仅是因为每本售价一角，也意在每本书各自触及知识的一“角”。他说，编好这样的书，要做到以最低廉的价格，给平民大众以最好的精神食粮。按照当时市场的需求，根据“一角丛书”的经验，我们判断，我们拟出的这套丛书，有一万本印数，三角钱一本即可保本，故最初拟取名“三角丛书”。在听取意见时，有同志认为“三角”不妥，会被误为是有关三角恋爱的书。我在向时任上海市委宣传部副部长的龚心瀚汇报出书选题时，提到“三角丛书”，他也认为不妥，不过，他提出的理由更出乎我的意料。他说，叫“三角丛书”，会让读者以为是一套关于数学的读物。经斟酌，最后定名为“五角丛书”，每本书价格提高了2角，书的印张和字数也相应地较原打算放宽，同时，也赋予“五角”以新内涵，意指该丛书包括文学、艺术、生活、体育、娱乐等五个方面，拥有五彩缤纷的内容。丛书于1986年开始出版，一炮打响，一时形成排队争购的热潮，媒体称之为“五角丛书热”。头五年共出版了12辑120种，发行量达4000万册，每本平均33万多册。总结成功经验，其要诀就是价廉、质优、雅俗共赏，就是赵老说的“以最低廉的价格，给平民大众以最好的精神食粮”。

　　《中国新文学大系》与《五角丛书》所以不是过眼烟云的“短命书”，而是成为在中国出版史上留下印记的“长命书”，体现了赵家璧的一种出版追求：“书比人长寿”。他送过一本著作给我，书名用的就是这五个字。它既表明书的价值在于拥有思想文化含量，又提醒出版人要着力编辑高质量的“长命书”，尽量减少那种昙花一现的“短命”平庸书。出版界常常讨论精品图书的含义，对此有着各种不同的阐述，也都有一定的道理，我想，“书比人长寿”，也许是对精品书最恰当的诠释。

　　文/江曾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