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庸

　　海外淘宝如今成热点，藏家已发现中国大部分精品文物在海外，遂世界各地蜂拥去觅宝。藏家中不乏高手，收回来文物多多，成果喜人。文物回流，不光我们在做，像希腊等文明古国，一百多年前就开始追踪流散的文物，即使文明史较短的法国，二战枪声一结束，就急急忙忙跑到德国去讨回被抢走的文物。

　　中国的海外淘宝文物追踪，更多的是民间自发行为，十多年前才起步，我是最初的民间淘宝队伍中的一员，频频出没欧洲，那时，欧洲古董市场尚未苏醒，文物价低，品类丰富，出国淘宝者寥寥，不打草惊蛇，不撩拨老外的神经，因此捡漏机会不少，算是我等最初闯荡者的幸运。幸运了五六载，捡漏机会变得越来越稀，中国文物价格在欧洲水涨船高。同胞们纷纷出国，海外淘宝、追讨文物形成了集团军，搞运动似的，风生水起，远观浩浩荡荡，远非我等最初小股游击队的萎缩状可比拟。这看似好事，但剥开皮相细察，发现这淘宝大军鱼龙混杂，不少人像逛菜市场，袋子里的银两满得蹦跳而出，到了海外不管好歹，爽一把先买几样回来，这很有面子，是文物回流!就像有些行业去国外镀金一样，去国外留学生宿舍挂了书画拍了图片算是国外办过了画展，等等。当然这也无伤大雅，出不了什么动静，逛菜市场一般去淘古董回来，充其量花费几万几十万。然而那些大款，出手不凡，往往是大把大把花钱买古董，并不深究文物的等级好坏，也不关心一件文物背后的人文因素，历史的、科学的、艺术的、文学的等等，于是出现两种情况：要么收回来一大摞假货，要么天价买回来等级不高的文物。这么多年来，眼睁睁地看着海外的中国古董价格急剧上升，这虽然是中国文物的自身魅力在起作用，但众多大款的介入无疑推波助澜，使得国内的资金大量流失。有些贪心老外，把一件民国仿乾隆的粉彩瓶子说成是乾隆宫廷器，还貌似诚恳地说是祖上传物，同胞又只觉得国人爱撒谎、老外较厚道，于是甩巨资买下。如此这般，藏家外出淘宝捡漏的几率大大降低。前些年我去德国参拍，准备帮朋友花两百万买一件乾隆官窑瓶，拍卖时我举牌到两百万，便压牌静候，但仍有多人举牌，而且都是同胞，我私下建议自己人不必火拼，否则让老外多赚了，但他们仍然相互狂顶，最后五百万落槌。其实这类瓶子国内价就两百多万。这种价格超其价值的现象很普遍，在欧洲几百万买货十分多见，几千万上亿也不少。不久英国一场中国瓷器的拍场上，一件乾隆官窑瓶子，经过一番狂轰滥炸，价格竟然被顶到了五亿，令人咂舌，欧洲舆论喧哗。此瓶等级虽高，但不至于如此高价，况且如此高价买货不足取，此瓶有可能是英法联军抢去的赃物，如今高价回流，等于被“二次侵略”。中国大款几百万、几千万、几亿的买货，西方老外偷乐，好爽地敛了一把财后还出语讥讽：中国藏家有钱没品位，土豪一个!真正的鉴定家、藏家尊崇捡漏，即通过你的学养、经验，只花一半的价钱买货，才显示你的眼力。

　　许多年来，我在几所大学讲授文物鉴定课，旨在培养一些后学者，鼓励他们多读书多研究，既要学识上学贯中西，又要培养丰富的鉴定经验，走出国门去淘宝。说中国文物水涨船高，其实高价者多集中在明清，明清文物热闹，唐宋门可罗雀，原因在于理解研究唐宋，必须有学养，知识点很多，得花大量时间，亟欲赚钱的藏家自然无暇问津，所以流散在海外的唐宋文物还很多，如果新一代的藏家能多多花费精力去钻研去深究，就有可能低价购回大量唐宋文物。然而又是一个可惜，这些后学者随我闯荡海外，开始颇为雄心壮志，之后就满足于捡一点便宜货回来，以赚回机票为乐。赚回机票也是好事，但断断不能满足于此。好在还有一些更年轻的学生(虽是少数)，他们的志向更为高远，把海外淘宝看作寻找流失海外的文化，要是如此坚持长久，必有收获，那时，收回来不仅仅是几件文物，更能有助于民族精神的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