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下了几场雨，北戴河早晚都很凉爽了，只有中午还有些热。游客渐渐减少了，物价也随之下跌了。我坐在休养所的花园里，最后一天欣赏大海的风光，呼吸有些湿润的海风，明天就要回到北京去了。我每年八月份内到北戴河来休养，已有二十多年了。时间飞逝，当时与老战友同来的小姑娘已有二十多岁了，有的已经结婚，甚至有了孩子了。再有一个月，我就要整整九十岁了。这些年来，随着年龄的不断增长，我每次离开北戴河的时候，常常有不知明年我还能不能再到北戴河来的感叹。当然，今年这样的感叹就更多了。

这二十多年来，北戴河已大大变了样，成为一个很热闹的海滨浴场了。记得第一年我到北戴河来的时候，由中央一些部门捐资帮助修建的新火车站还刚刚完工，代替了游客不断增加已很不适用的老火车站。沿海的几条大道也在拓宽整修，增添了很多的树木，而且沿途增建了不少的坐凳和厕所，成为游客们观海和散步的地方。市区正在不断扩大，新修和整修了很多的宾馆、饭店、商店和楼房。沿海的沙滩浴场不断修建延长，现在几乎要同秦皇岛接连在一起了。原来市中心的以海边多块形似老虎的大石块命名的“老虎石”一直是人来人往观望海景和游泳的所在，现在虽然已地处一隅，但两侧的店铺和饭店都已整修一新，仍是游客常来常往游览和购物的热闹地方。特别是秦皇岛同俄罗斯远东地区几个城市的航线开辟以来，俄罗斯人前来度假和游览的已越来越多。街道上常常可以看到成群结队的俄罗斯人，有些到海滩去游泳，有些在商店购物。有些学过中文或者已来过多次，会用中文同路上卖水果和日用品的摊贩讨价还价了。沿海的大道上增添了很多俄文的招牌和广告，一些宾馆和饭店已被两国的旅行社包租了。俄式的饭店和露天的咖啡啤酒座也出现了，很多中国的游客也去尝一尝俄国的饭菜，晚上去喝一瓶啤酒或一杯咖啡。

我每次到北戴河来，都可以看到一些新的变化，对这些变化感到非常高兴。但是也感到自己一年比一年老了，产生了不少的感叹：我初来时还能到海边游泳，几年后不游泳了，但还能到海边沙滩上坐一个上午，晚上还可以到海边散一会步。现在连到海边也走不动了，只能在休养所的花园里坐坐。但是，当我看到花园里的蝴蝶和脚边的蚂蚁，就为这些感叹而感到惭愧了。蝴蝶可能是世界上生命最短的一种生物了，从出生到死亡只有几个月。现在早晚天气已很凉，它们可能已感到为时不久了，更忙着在花丛和草丛中飞来飞去把卵子产下来。明年天气一暖，新的一代就从花丛和草丛中飞出来了。老的一代虽然不在了，但新的一代又成长了。我脚边的蚂蚁虽然生命要长一些，但仍是很不足道的。可是它们从早到晚辛苦地爬来爬去，把一点一滴的食物送回窠里去积聚起来，好在漫长的寒冷的季节里大家都能得到温饱，蚁王产下更多的新的一代来。我看到了这些小小的生灵的辛勤劳动，得到了很多的启发和鼓励。这些天来，我心里一直在想，我还能做些什么呢？当然，我已经很衰老了，能做的事已经很少了，但是，要像蝴蝶和蚂蚁一样劳动到最后的一天，多少做一些事，也足以自慰，乐归故土了。我很高兴，我们新的一代已经飞出来了，而且相信，更新的一代也将要飞出来了。这是我们老一代的大欢喜、大安慰。

文/王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