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唐玮婕

这个春天，国内旅游行业风波不断。在刚刚过去的4月，国内三大OTA（在线旅游机构）去哪儿、艺龙、携程先后宣布进行酒店五折促销。这场原本只是网站之间最常见的“价格战”，却意外引发了湖南旅游饭店协会的激烈反弹。4月30日，湖南省旅游饭店协会对去哪儿发难，宣布三百多家酒店对去哪儿集体“断供”。

感到“受伤”的不仅仅是三大OTA。就在稍早前的4月中旬，包括众信旅游、华远旅游、中青旅、凯撒旅游和凤凰旅游等在内的17家国内大型旅行社联合发布声明，表示将停止向途牛网提供2015年7月15日及以后出发的旅游产品。此后国家旅游局宣布介入调查，双方“闪电复合”。

从依旧狼烟四起的出租车业，到眼前矛盾似乎一触即发的旅游业，互联网企业以“破坏式”创新起步，打破游戏规则，影响传统行业的固有利益格局，最后导致被集体“反水”的故事一再上演。传统行业的立场是：互联网以不合理的低价挑起恶性竞争，说的再直白一点，这些企业都是烧别人钱，却尽惹事生非的“坏孩子”。而互联网企业的态度是：我能在你的地盘搅得风生水起，原因就是因为你的服务质次价高。消费者现在用脚投票，你奈我何？

酒店、旅行社大战OTA从客客气气到撕破脸皮

争执的起因，源于互联网行业“不惜一切代价争夺客户”的竞争模式。屡屡打出的低价牌，为最近爆发出的这些矛盾埋下了种子。

从去年3月开始，同程网为了在OTA的价格大战中杀出一条血路，开始大肆宣传“1元门票”活动，让游客花费1元钱就能买到不少热门景区的门票。很快，途牛网就嗅出了“1元”里蕴藏的巨大商机，又推出了“1元境外游”。

如此低价，即便有噱头的成分，也让很多传统旅行社叫苦不迭。“举个例子，我们推出过某款境外游产品，3000多元价格已几乎没有利润，但途牛上的价格竟然只要2000元，吓得我们只能撤下了这款产品。”有旅行社经理向记者吐槽。

既然价格斗不过财大气粗的互联网公司，旅行社只有“抱团取暖”，玩“集体抵制”。今年4月，针对途牛的促销活动，国旅总社、中青旅、众信旅游等17家旅行社发布联合声明，称途牛旅游网以“不合理低价”破坏市场秩序，停止向其供应2015年7月15日及以后出发的旅游产品。根据这份声明，“断供”的原因在于17家旅行社“与途牛在维护正常的市场秩序、良性的行业发展以及合理的定价等问题上存在重大分歧”。

面对旅行社的集体抵制，途牛也不是省油的灯。途牛在向媒体发布的新闻稿中表示：“众信旅游不遵守契约精神、无视客户体验，在没有任何事先沟通的情况下单方面中止与途牛的合作，直接影响了即将出游客户的体验。”途牛还称，“途牛的产品全面、价格透明、服务更优，在一定程度上动了众信旅游的奶酪……我们本来认为旅游行业发展融合共生，互相促进，不会出现类似其他行业的供应商非理性抵制线上服务商发展壮大的情况（例如京东发展过程中也曾遭遇类似情况），今天突然遇到这样的事情是未曾预料到的”。

各执一辞，争斗不休的结果，最后只能由行政力量“老娘舅”介入。4月24日，国家旅游局宣布成立联合调查组，调查“旅行社与途牛之争”，随后又就不合理低价问题约谈途牛。国家旅游局监督管理司司长彭志凯在约谈时指出，途牛此前被约谈后，没能采取有效措施解决经营中存在的“不合理低价”问题，误导了消费者、扰乱正常的旅游市场秩序，损害消费者利益，途牛应认真吸取教训，做好整改。而途牛网主要负责人对此表示，接受国家旅游局的批评，对存在的问题将认真反思彻底整改，诚恳道歉，并接受社会监督。

尽管“途牛大战17家传统旅行社”的戏码至此宣告停战，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一场几乎完全是前一轮冲突的翻版不久再度上演。4月30日，湖南省旅游饭店协会发出“严正声明”，称去哪儿网在没有得到相关酒店任何许可的前提下，单方面实行客房五折促销，属单方恶意违规行为。要求去哪儿网立即停止以上违规违约促销行为，并提交有关书面情况说明。5月9日，湖南旅游饭店协会又拿出了海南、新疆、辽宁、宁夏、云南、湖北等其他省份旅游饭店协会的6份声援书。

“遗传基因”不同商业逻辑必然南辕北辙

抛开“颠覆者”、“改革者”这些价值判断，仅从商业价值角度出发，互联网表面看上去“赔钱赚吆喝”的商业模式究竟是否靠谱？又动了多少别人的奶酪呢？

主打“1元门票”的同程网对自己的低价模式格外自信。“‘1元门票’与包园模式是结合在一起的。我们尝试包园的模式其实是在2013年10月，包下了一个景区整个黄金周，所有的活动都由我们来负责，包括入园量。”同程网站CEO吴志祥透露，“1元玩景点”的思路诞生在价格战的硝烟中间，“我们发现‘1元门票’是必杀技后非常兴奋，这意味着在原创的“点评返现”模式之后，时隔五年，同程找到了更好的价格战策略。”

在吴志祥看来，同程网已经把“1元门票”做成了一种不用赔钱的商业模式，网站可以邀请很多的合作伙伴来共同玩这个游戏。比如，同程网和银行、各类商家，乃至其它互联网公司互换广告和活动资源，再提供给景区和游客，“‘1元门票’既能帮助景点解决门票经济的瓶颈，又能让游客得到最低价格，是多方共赢的模式。”

简单来说，同程认为“1元门票”让网站赚到流量，景点添了人气，游客得到实惠，商家做了广告。但问题是，这看上去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低价策略，为什么往往会绕不开利益争斗的宿命呢？

同程的自信，来自其“遗传基因”中的“互联网思维”。在互联网行业，一般认为存在三种盈利模式：首先是做大交易平台，通过收取买卖双方的佣金赚钱；其次是以技术研发，靠卖硬件就能获利；最后一种的卖点是名义上的免费策略，流量足够庞大后可以找到广告商来投钱。

在竞争格外激烈的中国市场上，互联网企业格外青睐“壮士断腕”，不约而同选择了第三种盈利模式。在这一商业逻辑影响下，所有的参与者都要依靠巨大的财务投入，甚至难逃“赔本赚吆喝”的嫌疑，目的就是为了成为战场上留下的“最后一个人”，从而实现“赢家通吃”的终极目标。

在业内专家看来，在线旅游中发生低价行为，是一种必然：“在线旅游网站目前正处于跑马圈地的积极扩张阶段，价格战是最直接吸引消费者的手段。为了尽快积累用户、打开市场，进行品牌竞争，短时间内，在线旅游企业只能通过低价格来吸引消费者。而大量资本进入在线旅游，也让在线旅游网站有资本以不合理的低价争夺用户。”劲旅网总裁魏长仁就这样表示。他认为，中国旅游市场的空间太大，而且传统旅行社早已跟不上在线旅行的步伐。所有的目光都集中于市场占有率的提升，“在这个前提下，烧钱是必需的。”

携程网最新公布财报显示，公司第一季度净营业收入为23亿元人民币，同比增长46%。虽保持营收增长，但归属于股东的净利润却出现亏损，亏损额达到1.26亿元人民币。事实上，上一季度携程已经亏损了2.24亿元。另外3家在线旅游业内巨头——去哪儿、艺龙、途牛的第一季度财报虽然还未公布，但从2014年的经营情况来看，这几家企业的业绩同样不乐观。

显然，矛盾的触发点，源于互联网与传统旅游业在商业模式和利益追求上的巨大差别——在线旅游网站拼的是用户增长速度，不惜烧钱也要奔到第一第二的位置上；而传统旅游业，包括酒店、旅行社、景区，看中的是自己的实际收益，确保自己的价格体系不受损害是它们的底线。

OTA染指线下资源传统企业争相“抱大腿”

有专家指出，在OTA的强势冲击下，旅游行业固有的运营模式及价值链已经“溃不成军”，从某种意义上说，OTA与传统旅游企业原有的“共识”已不复存在。在这样的背景下，只有理清新形态下各方之间的关系，从产业运行链、合同链等方面找出纠纷出现的问题所在，才能更好地制定纠纷解决机制，规范行业的发展。

眼下，OTA市场正上演速度与激情的赛跑——高速增长的途牛获得5亿美元投资，成功抱上京东的“大腿”，在自营直采的路上加速狂奔。在线旅游巨头携程以自营+平台、以利润换市场，以跟团游、自由行为主的旅游度假业务收入达到三年来最高增长，再次成为携程四大业务中增速第一，其中跟团游等业务甚至翻番。

易观智库发布的最新报告显示，2014年携程度假旅游（不包含香港永安等线下部分）交易规模达到103.4亿元，较2013年（65亿元）增长59%，在在线度假市场占据31.1%的份额；较2013年提高4.5个百分点，属于第一梯队；第二名途牛以54.1亿元占16.3%份额，与同程、驴妈妈属于第二梯队；遨游网、悠哉旅游网和其他厂商属于第三梯队。

从互联网企业的角度看，在OTA快速发展的冲击波下，市场的产业链结构正在发生变化，各方的冲突与摩擦在所难免。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各自都将重新找到自己在产业链上的位置。

而在目睹OTA的野蛮增长之后，传统旅游业也“茅塞顿开”，开始积极寻找资本的支持，为自己在下一轮竞争中找到有利地位。从去年以来，万达集团投资旅游、众信旅游布局线上、凤凰旅游融资……社会资本布局有潜力的旅游行业，传统旅游企业升级门店、布局线上，宛如OTA一样进入资本市场的新闻屡见不鲜。加强资本融合，“互联网+”商业模式，俨然正在越来越趋同。

在途牛“抵制”事件中，传统旅行社的新型商业模式或许正是另一大诱因。分析人士指出，以众信旅游为首的17家旅行社停止供货途牛网，与近期众信旅游和悠哉旅游网的资本融合有直接关联。去年年底，众信收购悠哉15%的股份，最近两家完成初步整合，悠哉将接手众信的零售业务。这也就意味着，众信有理由把线上分销平台转向融资伙伴悠哉。

从趋势看，在线旅游网站积极采购线下资源，生产自己的旅游产品，摆脱对于旅行社的产品供应依赖；旅行社则突破传统经营模式，探索线上销售渠道，建立自己的在线平台；酒店也积极求变，计划借助移动互联网的机会摆脱OTA的束缚……未来，互联网与传统旅游企业无疑将是一种“合作+竞争”相辅相成的复合型关系。

从依旧狼烟四起的出租车业，到眼前矛盾似乎一触即发的旅游业，互联网企业以“破坏式”创新起步，打破游戏规则，影响传统行业的固有利益格局，最后导致被集体“反水”的故事一再上演。

在线旅游网站拼的是用户增长速度，不惜烧钱也要做到行业第一；而酒店、旅行社、景区看中的是自己的实际收益。矛盾的触发点，源于OTA与传统旅游企业在商业模式和利益追求上的巨大差别，“遗传基因”不同，商业逻辑必然南辕北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