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纪念19世纪英国著名女作家夏洛蒂·勃朗特逝世160周年，由王晓鹰执导的原创音乐剧《简·爱》将于3月6日-8日在东方艺术中心连演三场。东艺特别策划在2014/15演出季中让话剧、音乐剧《简·爱》首次相遇。

左图：音乐剧中的简·爱与罗彻斯特分别由第十一届“文华表演奖”得主章小敏和杭州剧院艺术总监梁卿扮演。

曾经，那句“我们的灵魂穿越坟墓，站在上帝脚下时，是平等的”震动了多少文艺青年，简·爱的爱情故事就像洁白莲花，毫不沾染世俗的污秽，兀自盛放。这样一部经过历史沉淀的经典小说，放到今天，是否还能读出新意来？在原著权威译者黄源深看来，答案是肯定的。

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爱情故事如何传唱为经典，独到之处就是夏洛蒂·勃朗特匠心独具地在书中穿插经典文化——近日，上海翻译家协会副会长黄源深教授在东方文化讲堂解读《简·爱》的讲座上介绍，书中除了有40多处引用自《圣经》外，还有近10处引用了莎士比亚作品，例如《哈姆雷特》《仲夏夜之梦》《李尔王》《无事生非》《麦克白》等，展现了一名贵族绅士应有的“戏剧修养”。

关键时刻莎翁“救场”

从故事的发展顺序来看，莎翁的第一次现身出现在两位主角相识之前。管家费尔法克斯太太带简参观桑菲尔德府的时候，提到“罗彻斯特家人在世时性格暴烈……也许那正是他们如今平静地安息在坟墓中的原因吧”，简回答道：“是呀，‘经过一场人生的热病，他们现在睡得好好的。’”这一句出自《麦克白》第三幕第二场中麦克白说到被他杀害的邓肯的一句话。

简·爱向罗彻斯特叙述自己在寄宿学校的经历，讲到寄宿学校要求女孩子把头发剪掉，给她们用很差的针线，缝都没办法缝等等。罗彻斯特问道：“而这就是他（寄宿学校的布罗克赫斯特先生）最大的罪状？”此处引用的是《奥赛罗》第一幕第三场中奥赛罗所说：“我最大的罪状是……”之后简又仔细叙述了寄宿学校如何在身心上虐待女孩子们。

简·爱与罗彻斯特相识后，在罗彻斯特的养女阿黛尔跑开的间隙，两人在花园散步交谈时。罗彻斯特对简·爱说：“我刚才沉默的那一刻，爱小姐，我正跟自己的命运交涉着一件事情……一个女巫，就像福累斯荒原上出现在麦克白面前几个女巫中的一个……”《麦克白》中，麦克白从战场胜利归来时，在福累斯荒原看见三个女巫。她们预言他将当上苏格兰王，为实现预言麦克白弑君。罗彻斯特在此处引用这句话，是想说自己的命运也被预言，放弃抵抗才是唯一的出路，消极、悲剧性的性格从字里行间渗透出来。这样的描写为后文简·爱顽强地与命运抗争的精神形成反差，也是埋下了一处伏笔。

再到罗彻斯特在家中宴客的场景，楼上传来吵闹声，实际是罗彻斯特的疯老婆在闹事，客人们不知所以，不安询问出了什么事？严肃的罗彻斯特此时流露出少见的幽默细胞，以一句聪明的对答成功化解尴尬：“什么事儿也没有！——什么事儿也没有？”他喊道。“不过是《无事生非》的一场彩排。”《无事生非》是莎士比亚写的一出喜剧。罗彻斯特的前半生的坎坷遭遇，娶了精神失常的老婆后，也只好养着，雇人照料她的起居，出于同情和安全考虑把她“圈养”在大宅顶楼一层里，并没有抛弃她；后来他游历欧洲在巴黎与交际花来往，挥霍掉很多钱不说，还收留了对方的私生女，明知不是自己骨血，他还是把她带回自己家来养育。被命运捉弄的罗彻斯特此时还能引用喜剧调侃自己，确实让人刮目相看，仿佛让人窥见其坚硬铠甲下面一丝热情柔软的内心。

情到深处莎翁“做媒”

小说中对莎士比亚作品的引用几乎都出自罗彻斯特之口，可以大胆猜测这位脾气很大的贵族是莎士比亚的戏迷。夏洛蒂·勃朗特精心设计，与前半生有关的情节引用的大多是莎翁悲剧中的台词，而后半生陷入与简的爱情的愉悦中时，引用的则多为喜剧。

发现自己爱上简·爱后，冰山一般的罗彻斯特内心强烈地动摇着：“但愿一位善良的精灵能给我提示一个明智而满意的答复！空想而已！西风在我周围的藤蔓中耳语，可就是没有一位温存的埃里厄尔把它的呼吸借我一用，充当说话的媒介。鸟儿在树梢歌唱，它们的歌声虽然甜蜜，却无法让人理解。”这段内心无法言说的焦虑中提到的“埃里厄尔”是《暴风雨》中的精灵，想要试探简·爱心意却不得法的罗彻斯特亟需一个可以传递心意的媒介，也就是传信的精灵“埃里厄尔”，把自己的爱意准确表达给对方，也得到对方的回应。

正当读者为罗彻斯特拉不下脸告白而心焦的时候，罗彻斯特向我们展现了“一个戏迷的自身修养”，一出戏剧性又极富创意的告白场面就要登场。

借算命先生之口告诉简·爱真相，吐露心声，然后褪去算命先生的伪装，表明真身时，罗彻斯特引用了《亨利四世》的台词：“起来，爱小姐，离开我吧，‘戏已经演完了’。”这句“戏已经演完了”本是莎翁戏剧中的台词，后来被英国作家萨克雷用在小说《名利场》的结尾。简说服假扮算命先生的罗彻斯特脱下伪装所用的衣服时说了句：“脱下来！你们这些身外之物。”这句则引自《李尔王》第三幕第四场。

最美好的热恋阶段，那个装得非常一本正经，不赘言的罗彻斯特也会说甜言蜜语了：“简，你容光焕发、笑容满面，漂亮极了。”他说。“今天早晨真的很漂亮。这就是我苍白的小精灵吗？这不是我的小芥子吗。”“小芥子”是《仲夏夜之梦》中的小神仙，因为身陷热恋，罗彻斯特把爱人神化了。简·爱此刻的心情也可以说明她的“受宠若惊”：“这回我所遇到的，不光是一句冷冰冰的话，或者是握一握手而已，而是拥抱和接吻。他是那么爱我，抚慰我，显得既亲切又自然。”爱情的甜蜜让观者莞尔。

热烈的表白，罗彻斯特引用了《哈姆雷特》第三幕第四场的经典情话：“世上没有第二个人对我怀着同你一样纯洁的爱——因为我把那愉快的油膏，也就是我对你的爱的信任，贴到了我的心坎上。”这句哈姆雷特向女友倾诉爱情的话语，被罗彻斯特用来比喻自己和简的纯洁爱情。在爱情上屡受挫折的罗彻斯特，无法摆脱自己消极、悲剧性的性格，简·爱的出现就像是在他生命中照进一道光，她高尚的品格、清纯的情感洗涤了罗彻斯特身上留存的污垢，治疗他所受的创伤。句中所说的油膏是治愈伤痛的良药，对罗彻斯特来说，简·爱无疑是一帖有奇效的药。

17世纪人们道德观念很强，小说最初作为“通俗”读物流传于世，罗彻斯特也被误读成“流氓”、“粗鲁的人”，甚至批评他玩弄女性。实际上，他可以随口引用莎士比亚，而且还使用得非常恰到好处，不仅文化层次很高，而且情商也不低，分明是一个有教养的贵族。他收留疯妻、照顾私生女阿黛尔，都体现了他绅士的品格。整部小说充满激情，默默地酝酿到两人相遇后才逐渐爆发出来。爱情的爆发让两个人说话都很有诗意，这对神仙眷侣一会儿引用莎士比亚，一会儿引用圣经，制造了一出闪着文学钻光的爱情神话。

文汇报记者 周敏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