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公羊》讲了一个简单到有些荒诞而又令人深思的故事，极度内敛又极度幽默。(电影节组委会供图)

陈熙涵

是看平时很难看到的影片，还是追随审美早已习惯的超级大片?　本次上海国际电影节，像　《公羊》　这样非常有质量的小国电影，还有　《龙虾》　《帮派》　等等不在少数，它们以极高的艺术质量，为我们贫乏的观影经验作出了珍贵而有益的补充，别让已经来到面前的它们与我们失之交臂，就像那40年也不说话的两兄弟。

在冰岛一个与世隔绝的山谷里，村民们世世代代以养羊为生。冰岛电影　《公羊》，就这样不起眼地开始，三三两两迟到的观众，陆陆续续地进场，电影开场的骚动不久便归于平静。不以情节和场面见长的电影，能做到如此迅速地抓人入戏，显示出一部好电影的优良质地。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对亲兄弟，他们毗邻而居，却形同陌路，由于某种未言明的原因，兄弟俩40年来都互不理睬。在一次“公羊选美”比赛中，哥哥基蒂的羊以强健的背部肌肉，小胜弟弟古米的羊，夺得冠军。好强的弟弟心有不甘，偷偷去羊圈检查了哥哥的羊，却发现“冠军”感染了羊瘙痒症，而哥哥对此显然浑然不知，还沉浸在获胜的优越感中。经过一夜激烈的心理斗争后，弟弟向当地兽医和防疫部门告发了哥哥。当瘟疫的事实被确认后，政府要求对山谷里所有羊户的羊进行集体扑杀和掩埋。羊是村民们赖以生存的宝贝，也是寂寥的峡湾羊民生活的全部，失去它们不仅意味着山谷的唯一经济来源被切断，更意味着失去情感上的支柱这一双重打击。

这个简单到有些荒诞的故事，处处充满荒诞的色彩，极度内敛又极度幽默，就像当地冰天雪地的高冷气候一样，散发着清冽的气息。

片中被圈起来的胖胖的羊彼此挤挤挨挨靠得很近，而比邻而居的兄弟的关系却像画面一样冰冷。全片极少对话，画面比故事更具张力。极简的人物塑造和剧情的大量留白，将观众的注意力集中到了影片的视听语言上，皑皑的白雪、空寂的山谷、阴冷的气候和孤独的房檐，亲兄弟之间的疏离，羊群行进时毛茸茸圆滚滚的臀部剪影，成为影片中唯一的温暖调性。

电影呈现了多个层面的冲突：兄弟间的冲突，民众与政府的矛盾，传统与现代的冲突等等，这些冲突在影片从容不迫的节奏中不经意地爆发，影片结束时，赤裸拥抱在一起的兄弟则是电影中最温暖的一幕，冲突的化解水到渠成，绝非流于滥俗的煽情。远离现代文明，赤裸相拥的兄弟俩，让电影发出了人性回归的思考。

晚餐时分，黑暗中，人们被触动了，窸窸窣窣的麦当劳袋子奏鸣曲画上了休止符，刷着朋友圈的年轻人收起了手机，饥肠辘辘的上班族，忘了焦虑忘了饥饿。在技术和资本强势进入的电影工业时代，《公羊》　一片召唤了艺术电影永不降落的品质：纯粹的和简单的，可以如此动人。

冰岛，这个人口只有32万的国家，其地理位置和经济状况，决定了他们的电影远离高歌猛进的电影工业和狂飙突进的票房纪录。也正因如此，促成了这个北欧小国电影新浪潮的崛起。在去年的戛纳电影节上，《公羊》打败了　《幻梦墓园》　《澄沙之味》　等夺标热门，荣获一种关注最佳影片大奖。甚至有人认为：它在构思和风格上都超越了一些主竞赛单元的影片。《公羊》　的导演格里莫·哈克纳尔森虽然是一位新人导演，却交出了一份远高于预期的答卷。

片尾，兄弟两人的嫌隙，竟然会为了保护弟弟偷藏下来的羊种的信念而逐渐走向愈合。两人协力躲避追查，在黄昏时分启程，将仅剩的8只羊赶上峡湾的山顶，不幸的是，人与羊遭遇冰雪暴，羊群失踪而弟弟也不幸被冻僵在雪地，哥哥脱光衣物，在冰洞中以自己的身体焐热弟弟。在兄弟俩赤裸相拥的画面中，电影戛然而止。他们走向的到底是自己想要的，还是逃脱不了的命运，电影留下的是一个开放式的结局。

令人稍感遗憾的是，《公羊》　在本届上海国际电影节的展映并未受到足够的关注。记者去看的场次竟然一半座位都是空的。电影院门口的海报，随处可见的是戴着眼镜的伍迪·艾伦的狡猾的笑，还有没完没了的007，电影工业的神童们早就成功地在市场里圈下一块块熟地。然而，这些电影并不能感动我，它们更像商业流水线上的废料桶，燃，却没有温度。

我们究竟有没有必要再来讨论电影节对当地民众的意义，或许已没有人关心。是看平时很难看到的影片，还是追随审美早已习惯的超级大片？像　《寒战2》　这样的电影将毫无疑问地在电影节之后，走上排片的档期。那么，如果有些电影能为人们打开一扇通往不同世界的门，我们是否还要将那些足够有名的影片作为观影“自由行”的首选？

本次上海国际电影节，像　《公羊》这样非常有质量的小国电影，还有《龙虾》　《帮派》　等等不在少数，它们以极高的艺术质量，为我们贫乏的观影经验作出了珍贵而有益的补充，别让已经来到面前的它们与我们失之交臂，就像那40年也不说话的两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