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穷人 想被关进监狱
“我恨不得干点什么坏事,好把我关进监狱。”1月 26日,人民大会堂,《天书》新闻发布会暨研讨会上,韩美林带着哽咽“痴”人说梦,震惊四座。
刚刚跨进古稀的门槛,“死也不承认属于老翁辈”的他,不输的是他的精神头儿;但他输不起时间:“再给我 50年也写不完。我要是死了,怕是没人做得了这件事。”
这,也就有了盼望被锁进监狱的一厢情愿。为了尽量心无旁骛地忙活“天书”,他只好拱手把丑话说在前头:“今后,我得躲着朋友、回绝媒体了。”
自称“快乐大苍蝇”的韩美林,哪里都要“叮”一下,在布、木、石、陶、瓷、刻、雕、印、染、铸等领域遍地开花,创作就像打游击。因为设计了奥运福娃,他此刻风头更劲,却为何萌生退隐之心?熟识他的人,不管老幼,送他一句戏谑:“我们的大孩子!”为何这个兴奋点无常、又率真得有点任性的大孩子,偏偏平生第一次“不得不哄自己”,自囿于那不透阳光的画室,与远古先人创造的奇幻字符——现代文明识念不出的“天书”,熬煞人一般沉入通灵的神交?在倾几十年心力、集腋成裘的第一部《天书》之后,还有怎样的恢弘计划和千斤承诺,压在他脆弱的、曾经搭过四座“桥”的心血管之上?
当然,疑问还有太多,比如,携数万作品、披一身荣耀的他,为什么总爱说:“你信不信,我还没开始呢!”比如,“文化大革命”时期骨被踩折、筋被挑断,他不曾洒落一滴眼泪,而食客嘴边那只手臂被砍折、脑颅被敲开的猴子,为什么可以令他恸哭号啕?比如,对他有所图谋的人,贴上情义的标签,就能赚得他傻里傻气的爱,他屡屡上当受骗之后,为什么还陶醉于不设防的处世态度:“我就是不吸取教训!”……
感谢韩美林夫人建萍事先替他做出接受访问的承诺,他的助手小周和小朱又作了紧凑而周到的安排,这才让“想进监狱”的韩美林关门留缝,专给文汇报一个机会,我因而走进了他在王府井的居所和北京东郊的工作室。一见面,他说:“以后想要再见到我,难了。 ”幸好,在“以后”之前,我还来得及解开一些谜团。
1月 26日 16时,我去韩美林居所拜访。“韩老师还在午休。”管家端出茶点水果,并招呼我参观这套角角落落都散发着艺术气息的复式单元房。韩家客人不断,最多的一天居然前后来了 300来号人,接待礼仪对管家而言,早已是轻车熟路。大概听到了动静,韩美林很快就下楼来,把我迎进客厅。我问:“睡好了吗?”他答:“只是闭目养神。最近坏了,我好像成了不需要睡觉的人了。”
为了当天上午的《天书》发布会暨研讨会,他前一个晚上愣没合眼,乐此不疲给与会的朋友准备《天书》和新春贺卡,并一一签名;研讨会上发言时,他不仅毫无倦态,而且还双手挥舞、情绪激昂;现在,坐在我面前的他,依旧兴致勃勃,谈笑风生。
连续一个月来,韩美林每天睡眠不超过两个小时。即使在之前的“正常”情况下,一天也只睡三个小时。他是画坛出了名的“画疯子”,在思如泉涌、灵感迸发的创作过程中,常常是白天连着黑夜地画下去,身体实在吃不消了,就吃点安眠药,强迫自己入睡。
设计奥运福娃时,他曾用“洗冷水澡”和“吃救心丸”的方式连续作战;写“天书”时,他的手指磨出了肉芽,眼睛熬出了眼泪,至今都怕见太阳。冯骥才说:“他每一次投入都是大战。”
我们正聊着,管家送来一份传真,是恩师黄苗子对《天书》的评价。韩美林眯眼看着,显得很吃力,我就自告奋勇给他念了。我的普通话带着南方口音,但不怕被嘲笑,因为韩美林也有口音——山东口音。读到文章的最后一句:“老天为什么不多生几个韩美林呢?”我脆接着说出了我的疑问:“韩美林只有一个,可你为什么非要对自己的体力竭泽而渔呢?你心脏搭了四座桥,又有糖尿病,应该悠着点。你还有很多很多时间,书画家活到 100岁是不稀奇的。”“道理我也明白。但我就是歇不下来。我怕我死了就没人写‘天书’了,所以一根筋地想把事情快点做完。”
他突然起身去饭厅,叫管家给他烘两份老北京的芝麻饼。然后回到客厅,解释道:“糖尿病。一吃饭血糖就高,不吃饭又低。今天一直没好好吃饭,又低血糖了,脑袋开始发晕。”
不一会儿,管家拿来了两份芝麻饼,两碟橄榄菜。韩美林说:“那份是给你的,你尝尝,很好吃。”在随意的主人面前,我当然也用不着客气。
我们吃着各自的点心。芝麻饼果真是酥香可口,但他并没有专心享用的意思,而是轻叹一口气:“‘进监狱’是我的白日梦,我可碰不到这样的好事。时间对我真是吝啬,我是时间的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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