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平

核心观点

失业率数据有问题，或人们对失业率数据有疑义，对政府而言可能会导致政策设计失误，对企业而言可能会导致商业决策失误，对劳动者而言可能会导致就业选择失误。如果较长期间内失业率数据缺乏足够的权威性，则政府决策可能会变得疑虑不定，而公众可能会降低对政府统计、乃至对政府本身的信任度

日前，李克强总理在国务院常务会议上，要求有关部门扩大统计范围，进一步完善办法，把调查失业率真正变成权威数据。总理的话非常及时且有针对性。作为最重要的宏观经济数据之一，失业率在我国常受质疑。而失业率数据的可靠性和权威性，既影响政府决策的有效性，也影响政府统计的公信力。

失业率数据缘何饱受争议

在我国，围绕失业率出现的争议由来已久。从新中国成立至1978年，在政府统计范围中，是没有“失业”和“失业率”的概念的。1980年代，开始使用“待业人员”的概念。《1992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的统计公报》首次公布当年年末城镇待业率为2.3%。1993年起我们改用“失业”概念，并在当年的统计公报中公布“年末城镇失业率为2.6%”。此后，政府公布的失业率，一直未能得到公众的广泛认可。至少有两大原因直接导致这样的尴尬：一是大量下岗工人没有进入“失业”的统计范围，二是进入城镇而没能找到工作的非城镇户籍人员是“没资格”进入“失业”的统计范围的。

然而，导致失业率数据饱受争议的原因，远不止上述两条。失业率概念和统计的复杂性，决定了失业率争议的必然性。并非所有公众都了解：就业率+失业率≠100%，在家里不去上班≠失业，登记失业率≠调查失业率。

失业率又分为“登记失业率”和“调查失业率”两种。在我国，自1993年有了“失业”概念以后，“失业”的统计仅仅限于城镇范围。城镇登记失业率取决于主动去政府部门登记的人数。由于大量非户籍的城镇常住居民没有工作但“没有资格”去登记，又由于一部分户籍居民认为主动去登记并不能够获得具体的好处而不去登记，致使登记失业率通常显著低于实际失业率。调查失业率是政府采用抽样方法由劳动调查人员主动上门入户登记的结果。通常，调查失业率会显著高于登记失业率。不同国家的就业、失业统计的定义和方法会有不同，因而不同国家的失业率数据是不能简单同比的。

稳增长就是为了保就业

对于大多数经济体而言，失业率与GDP增长率、CPI一起，构成最为重要的宏观经济指标。就本质而言，任何经济体的经济发展应当是为了改善民生。什么是最大的民生？就业是民生之本。十八大以来，“稳增长、保就业”成为中央对经济工作要求的习惯性提法。其中的一个奥秘在于，“稳增长”并非是一个独立的要求，其实质性要求还在于“保就业”。2015年第一季度中国GDP增幅为7%。这个增幅在全球各经济体中还是明显领先的。但是，GDP增幅的下降有可能导致就业状况的恶化，这是中国政府特别关注的。难怪李克强总理要强调：“我们之所以要稳增长，说到底就是为了保就业。”

比较而言，目前我国失业率的统计数据的公信力，要明显低于GDP统计。曾经有一个时期，“以GDP论英雄”成风，GDP统计（特别是地方的GDP统计）饱受诟病。经过整治之后，如今的GDP统计品质有很大改善，公信力显著提升。但是，失业率的统计，其品质改善还未得到足够的、广泛的认可，失业率数据的权威性明显不足。

失业率数据有问题，或人们对失业率数据有疑义，对政府而言可能会导致政策设计失误，对企业而言可能会导致商业决策失误，对劳动者而言可能会导致就业选择失误。如果较长期间内失业率数据缺乏足够的权威性，则政府决策可能会变得疑虑不定，而公众可能会降低对政府统计、乃至对政府本身的信任度。在一个官方和公众都缺乏对官方数据足够信任度的社会，无论是政府还是公众的行为，都容易变得更加无序和无可预判。

调查的公信力亟待提高

从理论上讲，调查失业率要比登记失业率更符合实际情况。但是，即使同样叫“调查失业率”，在不同国家和地区的调查设计以及调查过程的严肃性是不一样的，因而调查结果的可靠性、权威性是有差异的。

这首先取决于调查主体的权威性。那些缺乏权威性、让人迷失方向的失业率、就业率数据的出现，相当程度上是因为本该权威的官方统计部门没能及时提供公众需要且有说服力的数据。

其次取决于调查对象覆盖的全面性。直至今天，我国公布的失业率前面总有“城镇”两字。而大量的非户籍居民未能进入登记失业率的范围和调查失业率的视野，致使失业率统计有可能偏离实际情况。不过，从2013年开始实施《大城市月度劳动力调查制度（2013）》，明确规定在65个大城市中按居住地点和状况，而不是户籍状况决定是否纳入调查失业率的统计范围。2015年7月，这项调查将覆盖全国。

再次取决于政府部门实施调查活动的严肃性和调查结果的可信度。从2002年到2014年，中国的季度GDP增幅最高的为14.5%，最低的为6.2%；期间所有季度的城镇失业率，却始终保持在4%-4.3%。如此完全偏离经济学常识的失业率数据与GDP数据的对比，怎能让人感觉到可信？值得注意的是，一些地方已经将失业率列入政绩指标的前一二位，我们有理由担心经济指标的人为扭曲。事实上，在登记失业率的统计过程中，一些地方的基层就有当失业情况严重时会要求部分前来登记的人员放弃或延迟登记的做法。

今年4月27日下发的《国务院关于进一步做好新形势下就业创业工作的意见》提出：“将城镇新增就业、调查失业率作为宏观调控重要指标，纳入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规划及年度计划。”有关部门有责任提升对调查失业率统计的重视程度，规范、严格和上下一致地做好这项工作，给政府有效的宏观调控以可靠的根据和支撑，并给公众以应有的信息和信心。

（作者为中共上海市委党校经济学教研部主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