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健康研究领域有一个有意思的现象，就是“问题”取向的研究偏好。以焦虑、抑郁、恐惧为主题的研究，要远远多于以希望、信心、爱这样主题的研究，因为科学探索总是以了解问题和解决问题为目标。

确实，在人们的认知中，问题还没有解决，谈希望太奢侈。真的是这样吗？也许不是。

希望并不仅仅属于那些看起来“很有希望”或者应该“很有希望”的人，它可以属于任何人，甚至可以出现在处于任何境遇的人身上。即便是临终之人，虽然从医学角度看已经“没有希望”，但希望对他们却更加重要。从这个意义上看，如果这些即将离去的人都有这么多希望，向死而生，那么无论什么境遇中，我们都可能有希望之光照亮。

因为，希望本身就是一味良药。不同的人，面临相同的逆境时，主观上的压力程度往往是不同的。能够生出希望的人，在挫折事件中感受到的压力程度更低，在困境中表现出更高水平的心理弹性。面临逆境时，他们更愿意直面问题，其典型思考方式是“我能做点什么，使得情况变得好一些”。因为总是在积极应对，所以这部分人不那么容易过度焦虑。在心理咨询过程中，能够生出希望感的人，往往也会恢复得更快。

回到这次新冠肺炎疫情。许多人看到疫情的消息，有时会非常难过，会暗暗期待“拐点”的早日到来。这是一种问题取向，想着的是问题和答案。尽管问题和答案很重要，它与一个个生命、与千万个家庭紧密相关，但这远远不够，我们需要更多动力，方能远离徘徊和悲观。

在与疫情相关的消息中，让很多人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看着看着就会笑起来的，大概就是武汉方舱医院中的广场舞。尽管还在封城，尽管街道和广场还很安静，但是认真的舞者们让我们体验到了久违的欢乐：尽管感染了病毒，但有什么关系呢？动起来，舞起来，这就让人看到了积极的力量，看到了希望。

希望本身还能点燃更多的希望。很多人因疫情而感到忧虑，有时未必只是出于自己患病的风险，而是为了许许多多的不确定性，特别是那些有亲朋好友尚在治疗中的人，担忧会更多。但当方舱医院里的广场舞跳起来的时候，那些为武汉高高悬起的心，也可以稍稍放下来些。

与口头语言相比，肢体语言无需翻译谁都懂。这些认真沉醉的舞者，直接向舱外明白地透露着一个讯息：“我在这里，不仅没有被问题难倒，还能看到希望，还在乐观认真地生活中”。

这种乐观的情绪，对缓解其他患者、一线医护人员，以及所有人的焦虑很重要。无论舱内还是舱外，无论武汉、湖北还是其他地方，这大概是承担着封城重压的武汉人民，送给所有人的礼物。

当身处风暴眼的方舱人能够乐观地接纳一个“坏”结果的时候，我们对“坏”结果也就不那么担忧害怕了——苦难在，笑颜也在，尽管还带着泪。

人就是这么奇妙的生物，在悲沉和重压下，也可以滋长出积极的东西。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最近的调查显示，疫情下有很多人经历了积极的应变过程：接受调查者中，74%的人更加注意锻炼身体，65.6%的人表示自己比以前更加注意个人卫生，57.7%的人从医务人员和志愿者的无私奉献中体会到世界充满真爱，还有53.8%的人意识到世事无常，决定以后做一些更有价值的事情。

这些，永远都在，也是我们一直都在追寻的希望。

作者：王葵（作者系中科院心理所副研究员、二级心理咨询师）
编辑：许琦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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