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对于心理学,不同的人持有不同的看法。或许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对于心理学的不同的理解。
那么,什么是心理学?这实在是一个比较宏大的问题。在回答它之前,我们不妨先来确定“我是谁?”。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实则与心理学紧密相关,而且是最核心的哲学问题。
我是谁?
科幻片爱好者应该都看过《环形使者》这部影片。影片中,“老乔”为了救妻子,通过时空穿越技术回到了30年前,并联手30年的自己“小乔”,希望一起寻找并杀死未来“封环计划”中的关键人物——唤雨师,从而拯救妻子。但最终发现,拯救妻子的关键在于“老乔”自己,于是“小乔”杀死“老乔”,让一切恢复到正常。
这部影片中其实隐含着一个非常深刻心理学问题。试想一下,如果30年后的你通过时空穿越到现在,希望现在的你和他一起去拯救30年后你的妻子,你是否会冒着生命危险,义无反顾的去帮他?你清楚的知道他是30年后的你,但是如果你没有这30年的记忆,那么30年后的你和现在的你究竟还是不是同一个人?
这个问题或许你一时间还难以找到确切的答案。但可以明确是,无论是现在的自己,还是30年后的自己,都是独一无二的,持续存在的、不变的个体,这个概念叫“自我”。
从这个意义来讲,我们给自己假定一个稳定持续的“自我”概念,那么,我是谁?我为什么会存在?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是什么……这样的问题会一股脑涌出来。
古希腊人认为德尔菲城是地球的中心,是“地球的肚脐”。城中阿波罗神庙里的石碑上镌刻了三句神预,被当时的古希腊人誉为是最高智慧的象征,其中有一句是“认识你自己”。
那么人类如何认识自己?
在人类的文明历史中,有很多伟大的思想家都在问这样一个终极的问题,但研讨至今都没找到正确的或者说自以为满意的答案。
曾经有人问希腊哲学的鼻祖泰勒斯:“什么是最难的”,泰勒斯回答:“认识你自己最难”;后来,被誉为“西方现在哲学的开创者”尼采,在《道德的系谱》中写到:“我们无可避免跟自己保持陌生,我们不明白自己,我们搞不清楚自己,我们的永恒判定词是:‘离每个人最远的,就是他自己。’——对于我们自己,我们不是‘智者’……”
我们每时每刻都伴着“自我”的概念,但当你真正想去亲近自己时,会发现离自己最远的,可能就是离你最近的那个“自我”的概念。因此,伟大的智者苏格拉底把“认识你自己”作为人生的信条和原则。智者都没有找到答案,普通人更难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当你看向镜子里的自我时,清楚的知道那是自我。但是,当你试图透过镜子看到自我内心当中那些熟悉而又陌生、属于自我概念的东西,并想去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时,你会发现答案永远都与你隔着一层蒙蒙的面纱,你无法清晰地把它描述出来,只知道它在那里。
可以说,“我是谁”这个问题困扰着所有人,对每个个体来讲这个问题都永恒存在。回想一下小时候,我们几乎每个人都会对着镜子问自己: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我为什么是我,而不是隔壁漂亮的小姑娘、瘦骨嶙峋或者肥头胖耳的小男孩?……当我们意识到这些问题时,就不可避免地陷入到思索,陷入到永恒的迷惑当中。
很多人都去找寻过答案,几乎没有人敢宣称自己找到了,就好比没有人敢说自己找到了上帝、找到了物理界统一的力量。
当然,也有一些人觉得自己找到了其中部分问题的答案,但最后这些人都进了精神病院,个别没有进精神病院的写出了问题的答案,让后来看了这些答案的人进了精神院。总之,对一系列问题的追寻,最终会让我们走向思维的迷宫和死胡同。
但从整个人类文明的发展过程来看,人类文明的发展都是围绕着这一系列终极而又虚幻的问题展开的,每一次人类文明的进步都是围绕着认知的进一步扩张,而认知的进一步扩张能够帮助人类更深入地理解世界的本质、自我的本质以及理解这一系列问题的答案。
有一些人会创造出一个能够帮助自己解决这些答案的人。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大脑最重要的功能就是尽可能地让生活中的一切都变得具有确定性,在确定性的世界中,我们才可以更好地生存,才可以去预期、去计划。
不确定性的东西会让人类感到恐惧,所以大家都喜欢不停地学习,不停地让我们面前的事物变得更具确定性,从而增强对周遭世界的控制感,促使个人的幸福度上升。但是随着不断地接触新知识、不断地思考,人们发现遇到的需要解决的问题越来越多,反而让不确定性增加了。
这其实是人类认知的一个惯性,当人类试图让更多的事物变得更确定时,所作的努力或许能达到这一目标,但也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因此,对绝大多数普通人而言,面临不确定性的问题时,都是选择忽略它,把精力放在认为能找到答案的问题上,去解决生活中力所能及的事情;如果解决不了,就再去学习,去获得更多经验。
但更多的人用来解决不确定性事物时的方法是拥有一个虔诚的信仰,也就是创造出一个譬如上帝或者类似于上帝的存在。
这是因为人类个体的大脑发育使这个世界变得非常不确定,但人类只能解决极少部分的不确定性问题,绝大部分难以解决的不确定问题仍然困扰着人类,会让人类的生活变得不幸福,所以当遇到无法解决的不确定性问题时,就把问题抛给无所不能的存在,这样问题就有了确定性。
人类具有思考能力
“我是谁”、“我来自哪里”、“我为什么会存在”……大家可能想,追寻这些深奥问题的答案不应该是哲学家做的事情吗?其实并不是如此。
了解心理学的人肯定知道,心理学整个庞大体系的核心都是围绕着这些问题展开的,几乎所有心理学的研究或者思辨,最终都会指向这些问题中的某一个或某些个。找到这些问题的终极答案是心理学宏大体系最核心的追求。
从人类祖先第一次从树上跳下来并拥有了自我概念的那一刻起,心理学就诞生了。
人类开始关注这个世界,试图寻找这些终极问题的答案,试图找到这个世界内在的本质,以及试图把自我和着世界联系在一起。在这个过程中,人类认为自己是这个星球高高在上的存在,主宰着这个世界。
但我们真的是这个世界的主人吗?还是说我们其实只是和其他生命一样,偶然出现在这浩瀚的宇宙中,是银河系中无数石块当中一个偶然出现的普通生命形式?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们和那些一起生活在这块石头上的其他生命形式有什么区别?是什么让我们认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
事实上,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人类和其他动物本质上是没有任何差别的,我们同样也受控于一个更高等的存在,也是一个可怜的物种。
伟大的动物学家珍妮·古道尔用了近50年的时间在野外观察野生动物,并总结出这样的观点:目前为止,我们没有任何清晰的边界可以把人类和其他动物分开。
由此可见,我们没有找到真正能把人类定义为高高在上的东西。每个物种都是进化竞争当中脱颖而出的一个暂时的优胜者,都有自身独特的特点。那些我们认为能够定义人类本质的东西,譬如语言、使用工具等,其他物种或多或少也会存在这种能力。
所以说,人类和其他动物一样,只是处于进化树上不同分支的顶端。我们拥有双脚可以行走,但是我们没有翅膀可以飞行,我们拥有聪明的大脑,但面临狮子老虎这些猛兽却无法真正的生存。就像柏拉图说的,“人是没有羽毛、两条腿直立的动物。”
但也有很多人不解,如果人类和其他动物没有差别的话,为什么人类能够统治这个星球的物种?
从表面来看,我们确实支配了这个星球上的很多物种,但几个月前小小的病毒就给人类带来沉痛一击。所以说,人类会比自己想象中更加弱小,但同时人类也比自己想象中更加自傲,人类对这个地球做出了其他动物35亿年都无法做到的毁灭。
而能够做到这些,依靠的是我们的大脑。正如荀子反驳柏拉图的话:“人之所以为人者,非特以二足而无毛也,以其有辩也。”就是说,人之所以是人,不仅仅是直立行走没有羽毛,还有更为重要的思辨能力,即思考能力。
历史长河中,动物的大脑一直被自然禁锢,直到现在,绝大部分物种的大脑依然如此。只有我们的祖先在两三百万年前获得了一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工具”——大脑中的前额叶。
前额叶是人类进化过程中最后形成的部分,只有两三百万年的进化史,它是人类发育过程中成熟最慢,且随着年纪增长退化最快的部分。人类一般在十二三岁时前额叶有一定的发展,十八九岁基本成熟,大概从三十岁开始退化。也就是说,三十岁是人类大脑发育的巅峰时刻,这时候你的逻辑思维能力、自控能力等都处于你一生当中最佳状态。
从某种意义上讲,前额叶没有进化出来前,人类大脑和其他动物的大脑是没有本质区别的,只是对眼前事物进行本能反应。但自从人类拥有了前额叶,人类就获得了高级思维的能力。
什么是思维?思维不仅是对眼前事物的反应和加工,也是对不在眼前事物的想象和思考。换句话说,前额叶使得我们的大脑能冲破当下的禁锢,把思想无限延伸到时空之外,思维所在之处就是你能够思考到的东西。这让人类的思维不再仅限于当下事物。
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说过,思维者的精神是地球上最美的花朵。我们每个人都拥有这个最美丽的花朵,从而形成自我的概念,拥有把过去、现在、未来自我概念串为一体的能力。
或许在没有思维之前我们并没有自我的概念,当我们能够将过去、现在、未来的事情统一串联时,就真正拥有自我的概念,也即所谓的思维能力。
所以说,当人类有了“辩”,即思考能力时,试图去了解“我是谁”时,也就有了心理学。
心理学有着漫长的过去,却只有短暂的历史
心理学是这个星球最古老,也是人类历史最古老的学科。无论是东方文明还是西方文明,都是围绕着心理学的最核心问题展开的。
整个西方的思维、文明和技术的发展,其实都属于对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大道”或“规律”的追求。从泰勒斯到毕达哥拉斯、赫拉吉勒特、亚里士多德,以及混沌大学吴国盛老师增加的游牧文明的宗教信仰,你会发现,对于古希腊文明的传承中,整个西方文明体系其实就是对于古希腊最初的哲学思辨的传承。古希腊哲学的传承使心理学在整个西方文明体系中一直占据非常重要的传承地位,并逐渐传承到今天。
东方文明的传承也是集中于对“大道”的传承,只是我们对于“大道”的追求只局限于当下。尽管我们很难像西方文明那样找到一个非常明确的系统,但你会发现东方文明的传承也是有一些重要的主线把它串在一起的,从上古神话到王阳明心学再到现在,整个过程还是能够找到一个比较明确的主线的。
总而言之,无论是东方文明还是西方文明,都在努力使心理学体系变得更加宏大、稳定。
心理学有着漫长的过去,却只有短暂的历史。确切来说,科学心理学仅有150多年的历史,相比用哲学思考“我是谁”,科学心理学是用科学的方法和手段找寻“我是谁”。
如今,绝大多数人把心理学当作一种工具,按照中国的话来说就是“术”,试图应用到生活当中解决一些实际问题。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把心理学视为“术”并不严谨,因为现代心理学的历史只有150多年,并没有足够成熟的体系和足够完善的证据,帮助人们解决生活中的问题。
而我们理解与学习心理学或许更重要的是需要从“道”出发,即了解心理学的思维模式、思维手段、思维方法,当我们逐渐建立起来心理学的思维模式与思维框架,或许我们就能够更清晰地去认知这个世界和了解自我。
心理学的知识能够帮助你应对生活中的问题是有限的。生活中那些号称上一堂课或教一套方法就能成功、就能处理好人际关系的,大多数都是不靠谱的。这并不是说在那里学到的工具是错的,只能说那些东西对你来说也许并不是正确的。
在科学心理学近150年的发展过程,有三个“大胡子”为科学心理学做出了重大贡献:
第一个大胡子是“实验心理学之父”冯特。他认为如果可以把外在的客观物体分成一个个元素并进行客观测量、推演,那么人类同样可以把自己的思维用这种方式进行推演。因此,他建立了第一个科学心理实验室,用科学的手段试图把人的思维离散化,将人类抽象的主观心理过程变得可测量、观察、研究,标志着现代科学心理学诞生。
他的这种思想在他1874年发表的《生理心理学原理》这本书中有着体现,这本书的发表也预示着整个科学心理学中第一个学派——“构造主义学派”登上人类历史舞台。
第二个大胡子是威廉·詹姆斯。他对人类心理学非常感兴趣,当他得知冯特的观点后,就跑到德国向冯特学习。但在学习一段时间后,他觉得他无法认同冯特的观点,因为他认为冯特这种构造主义太过简单粗暴,会丧失心理学许多固有的东西。
几番争论后,他回到美国写了一本叫做《心理学原理》的书。威廉·詹姆斯表示,心理学的研究工作不应该只局限于实验室内的测量研究,还要通过人类外在行为的客观研究,去反推这些行为背后的心理过程机能及意义等。这一观点被他定义为“机能主义”,如今大部分心理学家都是机能主义者。
第三个大胡子是弗洛伊德。1886年,他在维也纳医院工作,一天,他发现同事约瑟夫·布鲁尔用聊天的方法给一位病人治病,而且病人聊完天出来之后病症减轻了许多,非常高兴地走了。从那一刻,弗洛伊德仿佛看到了一条铺满金钱的道路,他知道他自己非常健谈,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以后可以靠聊天的方式治病。
于是,他发明了一种“自由联想” 的方法,并且在1990年写了一本名为《梦的释意》的书,这本书标志着精神分析学派以及心理动力学派的诞生,也为后续长足的发展做下铺垫。
尽管从人类有意识时就出现了心理学,但是直到我们把现代的生物学和物理学相关的实验技术应用到心理学问题的研究当中,并试图寻找“我是谁”这个问题的证据时,科学心理学才出现,我们才真正拥有解释人类复杂心理过程中的一系列确切的证据。
作者:毛利华,北京大学心理与认知科学学院副教授
编辑:徐俊芳
责任编辑:李伶
声明:转载此文是出于传递更多信息之目的。若有来源标注错误或侵犯了您的合法权益,请作者持权属证明与本网联系,我们将及时更正、删除,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