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天涯明月刀》新版本中，玩家不仅可以穿上戏服，还能登上戏台唱上一段，其唱腔由上海京剧院演员配音，而身段表情则是通过最新的动作捕捉技术完成。（腾讯游戏供图）

换上一套戏服，游走在武侠世界的游戏玩家，瞬间化身成梨园里的青衣、老生、花旦，看戏服，凤冠上华美，盔帽上绒球的绒毛清晰可辨，一举手一投足，便是标准的水袖翻飞，若是意犹未尽，能够“召唤”戏台，唱上一段京剧梅派代表作《穆桂英挂帅》。台下围观的其他玩家觉得好便可鼓掌叫好，若是不满意也能学戏迷“喝倒彩”。

这是注册用户超过3000万的网游《天涯明月刀》与上海京剧院合作的最新主题版本《曲韵芳华》。原本以武侠为主题展开的游戏，能让玩家接触到京剧无疑是一种新奇体验，上线当天京剧主题服饰已有近万人体验。

随着传统文化的回暖，青少年热衷的动漫、游戏、音乐等流行文化也开始“跨次元”引入戏曲、非遗手工艺等元素。这样的跨界携手既令人兴奋——以年轻人熟悉喜爱的方式亲近传统文化，或将为推广打开一条新路；也令人担忧——这种跨界融合是否尊重传统文化的基本规律，做到“各美其美”，为年轻人所喜爱。

3000万用户能有多少真正转化为传统戏曲的新戏迷？这个问题，最终考验着跨界的双方。

全方位跨界“唤醒”沉睡在青年的传统文化情结

动漫游戏作为年轻人喜爱的流行文化，缘何频频把目光投向传统文化？

其实三年前，这款从古龙同名小说衍生的游戏，就已经不满足于单纯的武侠世界开掘。他们敏锐捕捉到传统文化在年轻受众中的潜在市场，于2017年联合非遗传承人、有“苏绣皇后”之称的姚建萍，推出了苏绣服饰“祈年”。在游戏中，通过与古琴、书法、桃花坞版画等非遗文化的融合，以场景模式在游戏中亮相，赢得良好反馈。此后团队趁热打铁携手“非遗”云锦、花丝镶嵌，推出系列服饰，其中带有昆曲元素的更是售出超过10万套。而这些带有“非遗”印记的服饰更在去年受邀参与纽约时装周，登上国际舞台。

与其说是我们在宣传推广传统文化，不如说是“唤醒”。游戏世界观主构架师顾婷婷告诉记者，其实现在的青少年对于传统文化是有记忆、有天然亲近感的。“这可能是童年爷爷常哼的一段戏，也可能是课本里的一段话，甚至是影视剧的一段情节”，在她看来，要唤醒这些记忆片段，所要做的不是知识的考证、单向的灌输，而是要让传统文化通过游戏这样的载体，首先让年轻人感受到美，进而对其背后的文化内涵产生兴趣。

“唤醒”一词，也恰恰呼应了京剧坤生王珮瑜在网络广为传播的“金句”——世界上分两种人，一种是喜欢京剧的，一种是还不知道自己喜欢京剧的。此前她就带领团队在累积大量普及讲座经验的基础上，推出了一套《京剧其实很好玩》的教材，其中的漫画形象“戏多多”不仅赢得孩子的喜爱，就连成人也追看漫画说老戏的连载。

京剧坤生王珮瑜在去年推出了特别的京剧形象——鱼老板与戏多多。（王珮瑜供图）

运用“动态捕捉”等新技术还原国粹艺术

面对诸多动漫、游戏的邀约，京剧院愿意选择这款游戏作为试水，副院长吕祥告诉记者，是因为看中这款成熟游戏背后有3000万的注册用户，其传播效应远超一场演出、一次讲座。作为此次合作的艺术顾问，上海京剧院国家一级演员、上海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京剧）代表性传承人严庆谷也认同这一点：“京剧之所以能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中历久弥新，和其贴近观众、能引起观众的情感共鸣是分不开的。在舞台上演，几百几千人欣赏。在电视上演，几十万观众欣赏。在游戏中上千万的年轻用户可以真正地身体力行，亲自尝试演绎京剧名段。”

当然更打动戏曲院团的，还是游戏主创对待传统艺术的尊重态度。此次合作不只是设计两三套戏服作为道具推送给玩家，同样也利用最新的动作捕捉、表情捕捉技术，把演员的身段“复刻”到游戏之中。让游戏中的角色与京剧的行当、流派有所呼应。成年男性角色可以登台唱一段谭派《定军山》，还可以与成年女性角色合演一出《四郎探母·坐宫》。就连戏台“出将”“入相”如何摆放，立旗上云纹下海水纹的细节也被原汁原味地“还原”。

确实，尊重戏曲艺术规律是跨界合作的前提。吕祥给记者举了一个例子，在拍摄宣传片时，游戏团队最初希望表演者戴上净角面具演唱老生剧目——在外行看来，脸谱是最具有标识度的京剧元素，希望一并呈现。在合作中，专业演员指出有违京剧常识后，脸谱面具最终没有戴到老生的头上。

题面：海岛冰轮初转腾 答：冰雪女王？！

最初上海京剧院发布与网络游戏合作的消息，很多人感到不解。京剧主动靠近流行文化被视作国粹艺术“放下身段”，有人甚至不客气地评论“不应把京剧俗气娱乐化”。

这种担忧不是没有道理。

近两年各地动漫节，总能找到几个非遗手工艺的展台，或是制作糖人，或是为动漫人物“定制”木版年画，可往往只是现场一时的热闹。漫展结束摊位一收，仍旧各自回到彼此的“圈层”，再无交集。

而在游戏领域，跨次元合作中不乏尴尬案例。一款换装手游曾推出过昆曲、京剧主题的精美服饰，吸引玩家竞相获取。不过，在同期推出的主题搭配赛中，游戏以“海岛冰轮初转腾”为题目邀请玩家参与搭配赛。由于缺乏戏曲知识普及，年轻人并不知道这是梅兰芳代表作京剧《贵妃醉酒》的唱词。投票结果的前几十名，清一色是“冰雪女王”的造型，全然不见京剧贵妃服饰的踪影，在网络引发不小的议论——留给年轻人的，不过是服饰很美的浅显印象，遑论其背后的戏曲常识、故事内容。

此次推出京剧主题，还吸引玩家线下角色扮演，穿上同款游戏服装拍摄照片。（腾讯游戏供图）

至于戏曲院团改编热门网络游戏在舞台搬演，吸引来的更多还是游戏玩家，演出最终变成“粉丝的狂欢”，作品本身艺术价值和对剧种的呈现自然打了折扣，很难成为常演作品。

由此，跨界变成一种隔着玻璃对话的“一厢情愿”：若是出现有违传统的内容，反而伤害传统艺术的形象；可若只是浮于表面，甚至单方面地成为对方的“宣传噱头”，对于传统艺术有害无益。

现在回到最初的问题，3000万游戏玩家中有可能诞生新戏迷吗？答案目前还未得知，但至少在这样的合作中，能为双方都带来一些启示：对于游戏动漫公司，需要对传统文化多一些敬畏；而对戏曲院团乃至所有传统文化从业者来说，要想争取年轻观众，绝不能把游戏动漫当作手段，以为搭载上流行文化，就能坐等年轻受众涌入，如何把动漫、游戏同样作为艺术作品打磨，了解年轻人所想、所爱，才能帮助传统文化更好地活在当下。

作者：黄启哲

制图：冯晓瑜

责任编辑：李勤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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