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小传】周嘉，上海中医药大学附属岳阳医院院长、博导，中国医师协会中西医结合医师分会心胸外科专家委员会主任委员、中国针灸学会针刺麻醉分会副主任委员、上海市领军人才（针刺麻醉方向），长期致力于针刺麻醉的创新与临床实践。在他持续近20年的努力下，针刺麻醉走上新发展期，不仅以其独有特色造福当下患者，更走上世界舞台，丰富世界医学界对中国传统医学的认知。

“一度以为这个技术失传了，没想到被你捡回来了，太有意义了。”上海岳阳医院院长周嘉教授至今难忘中国工程院院士钟南山在一次项目申报中听到他关于针刺麻醉的汇报后兴奋不已的情景。这句话，是对周嘉近20年坚持的鼓舞。

周嘉不仅“捡回”了这项我国中医经典技艺，还将它发扬光大。他将现代针刺麻醉技术带入最为复杂的心、肺手术，创新性地将传统针刺麻醉改良为现代针刺麻醉——针药复合麻醉，不仅最大限度发挥针刺效应，减少全麻患者术中80%的麻醉药用量，还加快患者康复，且为患者节省约20%的医疗费。至今，他引领的上海针刺麻醉团队，完成各病种的针刺麻醉手术已达数万例。

上海是针刺麻醉的发源地，如今，针刺麻醉从这里再次走向全国、走向世界。    

作为一名外科医院，周嘉结缘针刺麻醉，见证“传奇”，也遇过“质疑”，但他始终没有“掉头”，终使背靠2000年历史的中医学与200年历史的西医学在小小银针上撞出新彩。

小创伤、快康复，“无管手术”为患者带来新体验

提到胸外科手术，很多人会想到这样的画面：全麻气管插管手术，术后身上插着多根管子……其实，这种场景正在改变！周嘉领衔的岳阳医院心胸外科团队已进入现代针刺麻醉（针药复合麻醉）无管手术时代，给肺癌患者带去全新体验。

38岁的虞先生就是“无管手术”的获益者。此前，虞先生经体检发现右肺有结节，希望寻求更快速安全的手术方案，慕名找到岳阳医院。11月10日，岳阳医院心胸外科主任陈彤宇为他实行现代针刺麻醉无气管插管单孔胸腔镜右下肺叶切除术。手术不到1小时，术中没有置气管插管、导尿管等，术后，虞先生自己走回病房，第二天出院，“才睡了一觉，手术就结束了！”

被虞先生称为“神奇”的肺癌手术，在岳阳医院已常规开展。大量循证研究证实：术中患者无气管插管、不使用肌松药，减少了约80%的麻醉镇痛药使用，有效改善肺通气状态，实现了术中脏器保护；术后镇痛药用量减少，并发症减少，且这一系列变化有助帮助患者加快康复，并减少了患者的住院天数和医疗费。

目前，周嘉团队提出的“基于现代针刺麻醉技术应用于肺切除术围手术期加速康复”的新理念，已形成优势鲜明的中西医结合加速康复“岳阳方案”。对部分患者而言，这一新技术是可选项，对另一些人则是救命的“必选”。2018年，在周嘉的带领下，岳阳医院为一位对麻药严重过敏的患者完成了全球首例针刺麻醉下的冠状动脉造影术。

“麻醉药物过敏或不耐受大量麻醉药，以及气管插管困难的手术患者，虽然总量不多，但仍有一定数量。现代针刺麻醉为他们争取了手术机会、争取了生机。”周嘉说。

一封患者的求助信让他结缘针麻

同行都知，周嘉是西医出身。1989年，他从上海第二医科大学（现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医学系毕业，进入仁济医院心胸外科。

仁济医院是全国最早开展心脏手术的医院之一。1999年，周嘉被公费派往美国哈德福心脏中心，近一年里他做了8台心脏移植、500多台心脏不停跳搭桥手术。回国后，他负责完成了仁济医院第一例心脏移植手术。那年，周嘉37岁，意气风发的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后来会与中医、与针刺麻醉结下不解之缘。

轰动全国的针刺麻醉登上了邮票，这个场景里的手术主刀正是周嘉的老师

针刺麻醉是上世纪50年代中国医学科学工作者把针刺应用于外科手术的原始创新。1972年，仁济医院实施了全球第一例针刺麻醉心脏手术。上世纪70年代，针刺麻醉技术在国内火热开展。不过，后来因为优势病种不明确、科学研究不足等医学、经济学、伦理学等因素，针刺麻醉逐渐式微。

2000年，已回国的周嘉收到一封信。写信者是一名23岁女孩，患先天性心脏病，希望在国内先做完手术再出国留学，还想“少用麻药”，听闻仁济医院曾经做过针刺麻醉心脏手术，慕名相求。

“那时候，仁济医院已很多年没做针刺麻醉心脏手术了。但女孩言辞恳切，触动了我。”周嘉于是把1972年做第一例针刺麻醉手术的心脏外科、麻醉科、针灸科的老先生请回医院，讨论手术方案。最终，在三位前辈的见证下，周嘉主刀，成功完成了这台针刺麻醉心脏手术。后来，女孩从国外写来感谢信。

手术结束，周嘉却迎来一个新起点：他扎进了这段历史、这项技术。在针刺麻醉经历“沉淀”近20年后，周嘉因为“看见”效果，一下子被吸引、下决定攻坚。

“如果不坚持，它就要失传了”

周嘉清楚，要让针刺麻醉重焕生机，必须“用证据说话”。近20年时间里，他始终将针刺麻醉技术作为自己的主攻技术。

“我们始终没放弃对针刺麻醉临床应用的信心，在继承前人经验的基础上，从难度最大的心脏手术入手，反复探索，逐一攻克技术难点，将既往清醒状态下针刺麻醉心脏手术的单纯针刺麻醉技术，创新改良为‘浅睡眠、自主呼吸状态下针药复合麻醉心脏手术’的现代针刺麻醉技术。”周嘉说起这些总是很兴奋。

2005年，针刺麻醉团队顺利完成的一例针刺麻醉无气管插管下心脏二尖瓣成形术被英国媒体全程报道并全球播放，让我国沉寂了20多年的针刺麻醉技术再次被世界关注。这台手术的主刀，就是周嘉。

与此同时，已被引进加入曙光医院的周嘉带领针刺麻醉团队将现代针刺麻醉技术相关研究结果在《国际心脏病学期刊》发表，30年来对中医不屑一顾的主编看着无可挑剔的结果说：“终于把我说服了。”

随着对针刺麻醉研究的不断深入，如今，周嘉团队领衔的现代针刺麻醉技术已运用到颅脑、腹部和盆腔、肛肠、四肢等部位的手术。对一些特殊患者，如老年人、麻药过敏人群、严重感染人群等，在介入领域甚至晚期癌痛治疗领域，在战争、灾难等缺少麻醉药物的特殊时期，针刺麻醉技术都有望起到不可替代的作用。

现代针刺麻醉技术和理念还已遍及全国20多个省市。尽管疫情依旧在全球蔓延，希望前来“跟师学习”或邀周嘉团队现场教学的海外邀约不断。上海已成为全国最大的针刺麻醉临床基地。通过科学系统总结、制定中国原创的针刺麻醉临床指南、让中国原创走向世界，是周嘉下一步要带领团队主攻的事。  

外人看，眼前的路越走越宽，周嘉清楚，脚下的路，还是要一步一个脚印地走。

“当初如果不坚持，它就要失传了，我觉得自己有责任让它继续存在下去。作为常规手术的补充，在部分患者上采用这样的手术能带来极大获益，对百姓来说，是一件好事。”周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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