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东北部密云区新城子镇东沟村,燕山峰峦叠翠,大片玉米葱郁喜人。
凌晨4点,54岁农民杨成海就早早爬起来,和其他10多个村民一起,赶着14头壮硕的骡子往山里走。每头骡子的背上都有两个方筐,各装了6块长城砖。
新城子镇与河北滦平、承德、兴隆三县接壤,“一脚踏四县”,是北京第一缕阳光升起的地方。明朝时,这里就是战略要地,古堡密集。今年起,村北一段近千米的长城开始修缮。因地势险峻,车开不进山,几十万块修缮所需城砖只能依靠最原始的骡驮、肩扛方式运至施工处。
熟悉地形的杨成海就成了一名长城运砖工。一块长城砖20多斤重,一头骡子要驮砖近300斤。在满是碎石的山路上,老杨拄着根粗树枝,一边大声吆喝赶着骡子,一边吃力往上走。蜿蜒山路上,骡队依序而行,响起“哒哒”蹄声。
日头越高,天气越热,骡子越吃不消,走走停停,不断喘着粗气。有一匹干脆站在半道,任人怎么吆喝也不走。
“骡子走不动,卸下两块砖吧!”前面有人在喊。
前几天天太热,有两头骡子走得急,摔在这路上就再也没起来。想到这,老杨赶紧走到骡子旁,从两边筐里各抱出一块砖,放在路旁,打算下一趟再捎上去。
蹄声,再次响起。
走了半小时,又来到一条小道。向上看去,丛林绿树间,数不清的蹄印深浅不一,泥泞不堪,散落的骡粪便遍地都是,记录了人和牲畜在这里的无数次往返。
老杨小心踩着脚印旁的干泥和草根,跳跃着避开泥泞,往上继续迈了约20分钟,终于来到城墙墙洞下。一抬头,一条残破的长城已横在眼前。
只见崇山峻岭间,长城依山就势而建,墙体上长满野草,多处坍塌,满是碎石。10多个头戴安全帽的工人正在一侧城墙上忙着拌白灰、砌砖墙,墙洞附近的一段墙体已修补完整,露出整齐的城砖。
杨成海将骡子牵到城墙根,将砖倒放在最靠近施工处的坡上,等工人取用。“这几个月我每天要在这条路上走10多趟,一趟两公里多,晚上7点才能回家。虽然辛苦,但修长城是好事。”休息间隙,他看着骡子吃了会草,就又下山再去驮砖。
长城资源调查显示,北京地区现存墙体总长度为573公里,其中明长城526公里;长城遗存2356处,包括长城墙体、单体建筑、关堡和相关设施等,分布于北部6区。
一起上山的密云区文物管理所所长郑宝永介绍,密云境内长城始建于北齐,明代大规模重建,全长182.1公里,约占北京长城的三分之一。因为六七十年代人为破坏及自然冻融、开裂,东沟长城段墙体坍塌损毁严重,多处出现安全隐患,急需进行抢险修缮。
从山下到山上,城砖需要车运、骡子驮,从山上到墙上,骡子上不去,还需手抬肩扛。
工人们在城墙和旁边满是碎石的山坡间搭了木架,用绳子挽成扣,将城砖扛在背上,小心走过“独木桥”,将砖送至墙上。因砖沉重,每人每次只能背两块。而在更陡峭的城墙上,则需通过缆绳、滑道等工具,把砖运到脚手架上才能供工人使用。
除城墙外,敌台也部分坍塌,风化严重,四处缝隙,砖石散落。但由于敌台地势险峻,海拔近千米,无法从城墙上直接攀爬过去。要想为敌台“治病”,“长城医生”们还需从城墙下再探出一条山路,手脚并用,扯着树枝,踩着石头,向上攀爬,再经过20多分钟,才能到达长城最高处。
“长城基本都在山区,许多地段险峻,施工难度很大,但施工季节很短。”北京市文物古建工程公司东沟长城段项目负责人、55岁的张保如说,现在50多名工人都是早上五点半就出工,天黑才能休息。“施工太危险,一清理完就塌,一遇上雨也塌,因为工作太辛苦,招工也困难。”他叹息。
“刚到这时,根本没有路,大家是拿镰刀、铁锹现开路,修长城的路可以说是人踩出的一条路。”北京市文物古建工程公司古建专家、61岁的万彩林说,水是利用水泵一级级抽上来,电则是要靠发电机,但最难的还是运材料,因为地势垂直高度高,机械进不来,只能靠“车、骡、人三级接力”。
寂静大山里,烈日炙烤下,工人们挥洒汗水,力争用原始工艺还原长城的古朴风貌。
北京市文物局介绍,近10年来,北京累计投入资金3.74亿元用于长城修缮保护。通过环境整治、抢险性修缮,部分长城段的安全隐患得到消减,历史景观已得到恢复。但由于几百年的自然侵蚀,大部分长城段仍具隐患,难抵风雨,抢险修缮任务依然艰巨。
“长城是珍贵的历史文化遗产,修缮不易,要好好保护。”下山时,东沟村党支部书记秀海青说,村里正制定发展规划,“希望长城修好后,能凭借这张历史文化‘金名片’发展生态旅游,带动村民致富,这也有利于更好地保护长城”。
正说着,蹄声响起,又有骡队上山了。伴随着有节奏的嗒嗒声,骡队身影渐行渐远,缓缓隐没于山林深处。
来源:新华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