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卡夫人不记得被绑架那天的确切日期。但那是春天，一群人冲到了她家里，把柜子和玻璃打得粉碎，然后抓住了她的头，拖进了汽车。她被埋在一个农场后面，几个月后又被挖了出来，擦干净脸上的泥土，又坐上了车。巴格达出现在窗外，瓦卡夫人终于回了家——伊拉克国家博物馆。

这是瓦卡夫人的故事，她也被誉为美索不达米亚的蒙娜丽莎：一件可追溯到公元前3100年的苏美尔人雕塑，她是人类最早的脸部雕塑之一。2003年，美国入侵伊拉克的混乱中，她和15,000件文物一起从巴格达博物馆被盗走。几个月后，伊拉克情报人员的消息促使美军袭击了博物馆附近的一个农场，他们在那里意外发现了瓦卡夫人。2003年9月，瓦卡夫人被送了回去。

但其他文物就没那么幸运了。伊拉克经历了15年的战争、长期剧烈的动荡，大量博物馆遭遇洗劫。

最近，美国媒体集中报道了一批涉及伊拉克文物的新闻。其中的主角涉及战争期间参与盗卖文物的美国军事人员、承包商和其他美国人。

这些人无疑让人想到《木乃伊》电影中由汤姆·克鲁斯扮演的美军军官，暗地里始终想通过在战区窃取文物发财。

据《大西洋月刊》报道，有7000多件文物被追回，8000多件则至今下落不明。而这还仅是博物馆名单上的部分，还有成千上万的文物被直接从考古遗址中偷走，至今没有明确的统计数量，也很难追回。

专家们注意到，自2003年美军入侵以来，国际互联网上兴起了一股拍卖美索不达米亚文物的“淘金热”。但凡能接上网、有一点闲钱的人，都能参与其中。显而易见，不少“美索不达米亚宝藏”都是赃物，但市场上从来不缺兴致勃勃的买家。

1970年以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就要求对发掘和出口的文物进行适当的认证，但拍卖网站通常不会向卖家提出这一要求。

比如在Live Auctioneers网站上，伊拉克石质公牛文物标价仅50美元、苏美尔陶土圆柱形印章标价仅150美元、驾驭战车的兵佣标价225美元，大型女性陶俑标价400美元。在另一个拍卖网站Trocadero上，一枚狮子形状的护身符文物标价250美元……美索不达米亚的文物如今已经在拍卖网上随处可见。

伊拉克考古学家阿卜杜勒米尔·哈姆达尼表示，这些在网上售价400美元的文物，如果有合法的来源信息，40万美元才是它们真实的身价。便宜并非因为是假货，令人震惊的是它们一般都是真文物。“这些伊拉克古董非常便宜，因为人们急于脱手”，他说，“也许是因为大多来路不正。”

而买家要判断它们的来源是否合法，非常困难。虽然这两个拍卖网站都在使用条款中，禁止用户发布虚假信息；但网站也无法判别卖家提供的信息是否真实准确。因为它们既不要求卖家执行这条条款、对质疑作出澄清，也不对“虚假信息”承担任何责任或义务。

“伪造文物的出处很容易”，美国西北大学讲师、美索不达米亚考古学专家Oya Topcuoglu表示，“你可以编造自己的祖父在1928年访问中东时购买了这件文物，或者这是一件50年代瑞士收藏家的珍藏之类的鬼话。没有人会来追究。”

Oya在对拍卖网站的追踪中发现，大部分美索不达米亚的文物如今都在伦敦出售。很难证明这些东西是从伊拉克国家博物馆里盗走的，因为博物馆也有大量未经清点和编号的收藏。“我在拍卖网上看到的文物图片，上面没有一张有博物馆的编号”，她说，“但在网站上能看到角度非常有限，根本不可能绕到背面看是否有博物馆的标记。”

网上售卖的伊拉克文物体积通常都很小。2003年被洗劫的伊拉克文物中，大件物品大多都已经物归原位。因为洗劫这些东西的伊拉克人很快就发现，大件文物太容易被甄别，卖不出去，企图出口的走私者也会被海关逮捕。

美国也送还了一些文物。美军入侵后不久，苏美尔拉格什王朝恩铁美纳国王的石像就从巴格达被盗。《纽约时报》曾报道过，纽约联邦检察官在2006年的一次秘密行动中发现了这尊重达数百磅的石像，并在2010年将其送回伊拉克。另一件引人瞩目的文物是2008年在纽约查获的亚述国王萨尔贡二世头像，它在2015年回到了伊拉克。和伦敦一样，纽约由于画廊、拍卖行密集，也是赃物流通的重灾区。

但是，“没有任何后续的国会听证会或独立调查，来指出与伊拉克博物馆盗窃有关的责任方”，《考古学杂志》2013年曾撰文批评美国相关政策。

而《芝加哥论坛报》直接指出，美国包庇了这些罪犯：“战争期间参与盗卖文物的美国军事人员、承包商和其他美国人，即使被捕也大多不会被起诉。”“目前还不知道有多少美国人把伊拉克的文物当做纪念品或战利品带回了家。”

有专家报告，一名美国军事承包商从萨达姆的宫殿里带回了镀金物品，还有一名美国雇员带回了伊拉克政府的印章，一名海军陆战队员在伊拉克街上买了八个石印文物——这些还只是冰山一角。

据《卫报》报道，美军入侵时，伊拉克考古学家哈姆达尼正在伊拉克南部的Nasariyah博物馆工作。不久，美国海军陆战队就接管了博物馆作为军事总部，他拼命说服美军和他一起到附近的考古遗址巡逻，因为当时每天都有数量可怕的文物被掠夺。“2003年至2006年，光我自己就从强盗和走私者手里拿回了将近3万件失窃的文物”他说，而丢失的比这多得多。

哈姆达尼表示，战争使考古学家被迫停止工作，遗址上留下了几百名贫困的当地人，而他们受过培训，知道怎么用挖掘机出土文物。在绝望和失业中，盗卖文物成了当地人唯一养家糊口的办法。

还有一些考古遗址直接被美军夷为平地，或者改建成军营、直升机降落场、停车场。大英博物馆2004年的研究报告指出，“遗憾的是，它们建在了世界最重要的考古遗址上。这等于在埃及大金字塔或英国巨石阵周围建一个军营。”

哈姆达尼说，美索不达米亚的考古遗产不止代表伊拉克文明，也代表所有人类的起源，破坏它等于“掠夺人类的记忆”。他对找回被盗的文物表示乐观，因为“国际社会会帮助伊拉克”。

但Oya说，看到伊拉克文物在网上倒卖如此猖獗，“我真的不认为能够找回它们。”

编辑制作：吴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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