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装浪漫———一个女人的成长史以及她看世界的方式》

沈睿 著

文汇出版社(2016年6月版)

李思磐

很多年前，我在网络上读到一位作者的文章　《走向女权主义》，写她的个人历史，以及成为女权主义者的历程，她就是沈睿。那段时间我还读到她批评电影　《手机》　的文章，她不仅仅是非常犀利地用“恶心”和“厌女”批评那部电影，并且数落到一百年前中国妇女解放的历史———这部电影假装妇女解放从未发生过，对于我，那是最好的一篇批评。

仅仅过去了十年，中国网络上的女权话语和生态已经发生了巨变———非常可喜的变化，譬如，几乎所有名人的厌女言论，在社交媒体上都被批评到体无完肤。如果不是收到沈睿的散文集《假装浪漫》，我几乎想不起来在MSN空间的时代，我是怎样艰难和惊喜地在网络上寻找同类，而沈睿的文章就是在那寂静的夜里偶尔擦燃的火柴之一。那时候，即便民间意见领袖对于公共空间影响力巨大，但主流媒介上几乎没有女性独立言论的地盘，与贺岁档的厌女大片财源广进真是相映成趣：作为中国女人，哪怕是在互联网时代，别人欣欣向荣的原野，只是我们眼前危险诡谲的沼泽。

直抒胸臆的热情，也是沈睿的标记。中国人身上有着太多时代造就的负累，很多人三十岁就进入了中年，可是年过半百的沈睿，给我的印象是比较“女孩气”的———雀跃、好奇，她总是让我想起伊娃·恩斯勒的演讲“拥抱你内心的少女”。除了她的随笔，我也喜欢跟着她的脚步在北美的大陆飘荡，冬天、树丛与河流，和一只猫的“喜重逢”，一头像戈多一样没有被等到的熊，以及一位过世得无声无臭的朋友，然而沈睿记得的是他“无法描述的天真”。

《假装浪漫》　里，她写了一段中年恋情中的很多片断，恋人的絮语，调情和惴惴不安，她从不掩饰对生活的欣喜，对身体的迷恋，她的表达纵情肆意。我相信她的中年比年轻时代活得更像一位诗人，因为她的内心更为自由无垠。沈睿说这是她受罗兰·巴特启发而进行的话语实践，我不知道有没有人注意到这学者、诗人和女权主义者的复调表达：九十年代的“身体写作”，“身体”仍然限制在市场所假设的男性愿意观看和想象的年龄，而沈睿笔下的欲望和爱恋，都发生在加起来“一百岁”的身体上。在中文世界，这确实是非常罕有而重要的女性话语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