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会画像

■杨向群

赵元任夫人杨步伟在其自传中（《一个女人的自传》，岳麓书社2017年2月版），专设一章回忆她的祖父杨文会（仁山）——清末佛教学者、居士，因创“金陵刻经处”，刊刻佛经，并设祇洹精舍，享有盛名。

其实，杨文会也是清末走向世界的先驱之一，曾先后两次随曾纪泽和刘瑞芬出使英法，考察欧洲政教和制造技术，期间在伦敦结识日本梵文学者南条文雄，并通过后者，从日本找回数百种中国佛教佚书，择要刊行。后与英人李提摩太联手，将《大乘起信论》译成英文。

据杨步伟自传记载，她的曾祖与曾国藩是同年进士，祖父杨文会早年即在曾国藩处从军。“以后闻曾死时交代其子纪泽云：杨仁山是个大有作为的人，一定要好好关照他，不过你需随他所愿意做的事叫他做，不可勉强他。所以在1878年曾放英法钦差大臣时，就问祖父愿不愿意到国外。祖父非常愿意，就派了祖父做参赞。祖父带了大伯同时到英，算使馆随员，以后派大伯到法、德研究科学，学习测量等事。祖父自己除办公外，就研究各种科学仪器，买了一些天文仪、天文镜、地球仪、地上望远镜、照相镜、钟表等等。他就尽所有的薪水都买了仪器，打算回国办学校等等之用，一个钱不寄家用。”

有时候，读书也讲究缘分。恰逢2017年3月，《走向世界丛书》一百种，历时三十多年终于全面推出，成就出版史上的一段传奇。笔者即将曾纪泽的《出使英法俄国日记》翻检出来对照，寻找杨文会在英法期间的踪迹。从书后的人名索引即可看出，曾杨两人过从甚密，除了相偕往返英法，参加外事活动，考察炮局、轮船、银行，核阅公文外，经常是“饭后一谈”，“久谈”， “立谈良久”，“谈极久”。正如丛书主编钟叔河先生在叙论中所言，“曾纪泽写日记不像郭嵩焘，他极少表白自己，也不大谈论公事，驰骋议论的时候更是几乎没有”。所以，他与杨文会所谈内容无从知晓。但仔细读来，还是小有惊喜。光绪五年二月二日，“辰正起，茶食后，为杨仁山《华严偈颂》楷字二百六十”；同年十一月十二日，“夜饭后，至仁山室一谈，阅杨小园所绘地球图，即仁山之子自新，余新派为图画学生者也”；这月十六日，“仁山为余购得油布桌罩一幅，上绘法国历代君王之像。始于法拉孟，即位于耶稣降生后四百二十年，当中国宋武帝永初元年，终于今伯理玺天德格勒斐，登位于耶稣降生后一千八百七十九年，即今上光绪五年也……”；光绪八年六月二十日，“写篆文十二，仁山请题佛典图画也”。

有这样的身世和经历，作为祖父的杨文会，在1908年做主同意杨步伟退婚，就不难理解了。此前杨步伟的父辈，除了大伯随同祖父出洋，父亲也曾随往巴黎参加世界博览会，后来在创办时务学堂，招股开矿办实业等方面都有所贡献。对于祖父的学问和革命思想的关系，杨步伟认为“比表面上的政治活动还更深一步”，他把佛法的普遍性和西洋的自由思想汇通于一身，“要是当时的当局以为那么无关紧要的佛学老学究们在那里，绝不会窝藏些革命党在里头，那是他们自己没有眼光，并不是祖父有意欺骗他们。”在这本用大白话记录历史的自传里，这也许是最机智俏皮的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