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自觉意识需要走在前头
张雄 全国经济哲学学会会长、上海财经大学人文学院院长
在资本逻辑的生存世界里,文化有着何种命运,又能够起何种作用?这是多年来西方学界都没能厘清的难题。文化的悲观派认为,市场经济促使文化堕落,它导致了文化统一性的丧失。例如,市场交换影响文化生产的质量,降低艺术作品的品质,文化的商品化抑制人们的批判能力,导致人的异化。文化的乐观派则认为,工业革命带来经济生产力的快速提升,人类富裕、自由的时间相对增多,文化特殊性的消费取向增强,逆向造成了供给的产生。因此,市场经济可以让艺术家们努力去实现自我,赢得荣誉,获得财富。
这两种观点的对立恰恰反映了在以市场和资本为轴心的社会制度下,经济与文化有着难以相容的二律背反。经济的逻辑预设是单向度资本欲望的诉求,而文化的逻辑预设是多向度人性欲望的诉求。
实现民族复兴中国梦,既要发展市场经济,更要发展文化产业。但到底是资本立国还是文化立国?这显然是更为核心的选择问题。按照经济学家斯密的观点,“社会”被定义为“市场”,“人”被定义为“经济人”,所有的社会关系均被还原为商品关系,所有的价值尺度均被还原为交换价值尺度,这种典型的现代性资本立国的程式,其实缺失的是一种更为广阔而又合理的文化预设。
资本内在的秉性决定了它既有追求利益最大化的一面,又有作为市场运作的润滑剂、推进器的功能,这就需要我们拥有一种更为先进的文化自觉意识,比资本世界观更高一层的文化世界观。文化市场化要走在健康、向上、追求真善美的道路上,在市场上面必须接受先进文化核心价值体系的引领,把文化市场化和社会进步加以链接,最终目的是为了促进社会进步。
另一方面,我觉得也需要贯通文化走向市场的通道。使文化变成市场中的智力、道德、艺术乃至直接的生产力,是实现社会主义文化自觉的重要渠道。传统的文化自觉,很多情况下局限在圣贤们的文字、舞台上的声音和形象、历史遗存物的整理和显现等。但我们不得不回到今天的现实,信息化、数字化、虚拟化的时代改变了人们的生产与生活方式,文化的视觉功能、商业功能、休闲功能越来越成为市场关注的焦点。因此,我们要将文化内涵中的传统、习俗、价值观、审美输入到冰冷的物质产品中,要使生硬的“丛林竞争”式的市场变为充满着人文智慧的博弈空间,要让缺乏更多文化关照的财富创造方式变为精神与物质相互贯通的财富聚集效应。这才是我们中国下一步资本与文化要解决的最关键之处。
别让资本绑架文化
胡惠林 上海交通大学国家文化产业创新与发展研究基地办公室主任
文化具有增值性,可以为其他事物和对象提高文化附加值。田子坊是一个最典型的案例,是陈逸飞等这样一批艺术家的进入,重建了原有的空间,这是一种文化对另一种文化的拯救。没有这些艺术家,也许就没有田子坊,没有上海的文化创意产业园区。田子坊这样的文化创意产业园区有它的价值所在,把上海的近代工业文明保留下来了,避免了推土机面前的灾难。
资本总是追逐市场消费的需求而来。当发展文化创意产业园区上升为一种政策时,资本比谁都先到达。陈逸飞这批艺术家刚刚进驻田子坊时,还没有资本马上跟进来,一旦政府号召发展创意产业,全国各地都在打造文化创意产业园区,资本蜂拥而至。这时候,一个非常具有创造性的活动被扭曲了,有不少文化创意产业园区变成了文化地产。这只是文化表面上的繁荣,事实上,文化被贬值了。这就是现在为什么许多文化创意产业园区变成时尚的、商业的,艺术气息渐渐少了。这些创意产业园区,所产生出来的价值是货币资本,给这个城市又能带来多少文化增值呢?我们的文化创意产业究竟从什么意义上说才是属于人所需要的一种文化?在这个时候,资本绑架了文化。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文化产业是文化作为资本的具体价值形态。投资文化产业,不只是为了GDP,而是要获得文化资源的再生产,实现有形资本的无形增值。
我所理解的文化产业,首先是文化,其次才是经济范畴。这几年发展文化产业,本身没有错误,但错就错在把GDP作为发展文化产业的唯一目标或者唯一的衡量标准。我认为这偏离了发展文化产业的初衷。
发展文化产业的实质是提高文化的竞争力、影响力,这恰恰切中中国发展文化产业的某些要害。资本是可以带来价值的,发展文化产业就是要创造价值,但它要创造的是文化的价值,而不只是货币的资本价值。
文化既然具有增值性,也必然具有贬值性。这是文化的两面。无论是文化注入资本,还是资本注入文化,我认为都应该有助于实现文化增量,而不是相反。
今天我们投资文化产业,对我们的文化增加了什么?减少了什么?还是仅仅用文化来榨干文化的最后一点价值,来实现资本的最大利润化?我觉得这是我们今天在文化与资本的对话过程中不能回避并且必须解决的问题。
上海文艺评论专项基金特约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