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晓岚医生是急诊科出了名的“快准稳”，一边敲击键盘填写主诉，一边专业而快速地问诊。本报记者钱钰摄

1月25日晚上8点，复旦大学附属儿科医院急诊室门口，一辆从松江开来的救护车停稳后，年轻的父亲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下了车，戴着烧饭围裙的奶奶和穿着睡衣的妈妈紧跟其后，他们神色慌张地快步走进了抢救室，接诊的是急诊内科7号诊室的陆晓岚医生。

“快准稳”都是急诊“练”出来的

“估计周末带孩子出去玩吸进了冷风，一天内呕吐了7次。半小时前，她在家被绳子绊倒了，也不是很严重，就是腿发软坐了下去。可眼睛突然往右斜、抽搐、嘴唇发黑，几分钟后闭上眼睛，人也不动了!　我们拼命掐她的人中……”爸爸断断续续地叙述孩子的病情，“医生，会不会是呕吐引起的抽筋啊?”

“脑袋有问题也会引起抽筋。”一系列身体检查后，陆晓岚先给家长打了“预防针”。入职已有十年的陆晓岚，在急诊科是出了名的“快、准、稳”，说话语速快，干净利落。她一边飞速地敲击键盘，一边专业而快速地问诊，当家长答非所问或含糊其辞时，她会再次清晰地重复问题。陆晓岚说，这些都是看急诊“练”出来的。

头颅CT和验血检查后，报告单送到陆晓岚手里。此时，原先的一家4口人变成了6人——一对年轻夫妻风尘仆仆赶来加入“问诊团”，他们是小病人父母的好友。“CT显示没有异常，血气分析结果是有轻微的酸中毒，建议你们做一下腰椎穿刺，排除脑膜炎的可能。”陆晓岚说。

“啊?这么严重?”“一定要做吗?”一听“腰穿”二字，妈妈脸上刹那间写满了惊愕和恐惧。奶奶则小声嘀咕:“不就是呕吐嘛，前几天都是好好的，不要做。”

“那做这个有什么不良反应吗?”爸爸问完，陆晓岚快速地从抽屉里翻出一张穿刺术告知单，“这是儿科常见的一种诊断技术，借助腰穿来采集脑脊液化验帮助诊断，我们医院每天都在做。如果大脑有炎症，错失诊治良机，产生的后果可能是很严重的。”陆晓岚解释完，6人陷入沉默。

举棋不定间，两对年轻夫妻又是手机上网查资料，又是打电话咨询医生朋友，又是集体商议对策。一番“临阵磨枪”，再次派出“代表”进入诊室抛出终极问题。

晚上9点后，陆晓岚几乎没有停过，病人一个接一个。“不忙的话，我可以为他们再多解释一些。但没办法，后面还有很多病人在等着我，抢救室还躺着病人，我只能划出告知单上的重点，再补充做些说明。”陆晓岚坦言，高峰时段看急诊也要排四五个小时，家长在门口都急得不得了，她实在不能耽搁一分钟。

家里只有一个宝贝不能将就

家长到底有多急?7号诊室门口的保安方师傅最有感受。“有孩子在家里发烧到40℃，吃了退烧药，来到急诊已经退烧了，但还是吵着一定要挂急诊，要先看。吵到最后，夫妻俩互相指责对方，‘叫你不要吃退烧药，你偏不听。摒到医院就可以看急诊了!’”方师傅无奈地摇摇头。

晚上10点30分，家住老闵行的一对“80后”夫妻抱着4岁的女儿来医院。“下午4点我们刚来看过，发烧到38.5℃，用了退烧药。晚上10:30，温度又冲到40℃，我们很少这样的!”戴着蝴蝶结发箍的妈妈说。

挂好水，夫妻俩抱着女儿不敢走。女儿经常扁桃腺发炎，两三个月就会发作一次。尽管常常抱怨到专科医院看病排了三四个小时队，最后也就只看2分钟，“但我们还是最信赖这里的医生，我家门口就有一家三甲医院，设有儿科，但那里的护士扎针技术不行。孩子生了小毛病，我会去那里配药，严重一点的，还是到儿科医院看。”妈妈说。

爸爸很赞同，“大人生病了可以到家附近的地段医院将就一下，但现在家里只有一个宝贝，看病肯定要到专业医院。”

为了不将就，还有一些家长选择到私立医院儿科就诊。家长奉女士说得实在，　“他们不会扔给你一句话——不做××检查后果自负。而是不断宽慰你——没关系，孩子没大问题，吃药护理好就没事了。父母的心态真的很重要。”

作为大陆首家台资独资医院，上海禾新医院最近贴出了一张普通门诊限号告知书，“为保障我院医疗服务品质，减少顾客的等候时间，自即日起我院决定每间诊室限号40名。”“限号主要是因为来儿科看病的人越来越多了。”该院执行院长、小儿科专家吴振龙介绍，医院成立四年来，儿科的门诊量呈倍数增长，现在每天接待的小病人约有150-200人左右。

“一个病人至少要看8到10分钟，这都是我们多年的经验法则。只有用这么长时间，才能基本了解清楚病人的病况，做一个比较充分的沟通。”吴振龙扳着指头算了算，医院一天设三诊———早诊、午诊和夜诊。早诊服务时间从8:30到12点，如果再算上中午2个小时，一共是五个半小时，看40个人病人，基本能保证一个病人8分钟。“我曾经一个病人看了50分钟，因为我要同时面对6个大人，不停跟他们解释病情。”

用时间换感受缓解家长焦虑

用时间换感受，价格自然不便宜。公立医院儿科的普通门诊挂号费只有十几元，而在禾新医院，儿科初诊的挂号费加上诊查费是500元。“这样的价格我觉得可以接受，我们在私立医院看一次病加开药也就500多元，相当于看一次特需门诊。”奉女士说。

除了价格外，奉女士更看重医生的耐心，因为这可以大大缓解家长的焦虑。她以发烧为例。在公立医院，当你因为反复高热而反复就诊时，医生会告诉你一句话——发烧总有一个过程。而私立医院的医生则会多说几句——吃了这些药，你通常几天会退烧。如果反复发热，什么情况你需要到医院来复诊，什么情况你可以待在家里休息、观察。在公立医院，当发着高烧的孩子裹着厚厚的棉衣到医院就诊时，医生会告诉你——赶紧脱衣服，捂得太多容易高烧惊厥。可很多家长一出医院就把这句话丢在脑后了。而私立医院的医生则会向你解释——为什么穿多了会惊厥，这其中有哪些原理。如果你一下子不敢脱那么多衣服，可以先慢慢脱几件。

“这样家长就容易接受了。不仅如此，医生还会教给我们一些日常护理知识。前不久，我家儿子感染了比较厉害的流感病毒，高烧4天不退，我们也没有特别紧张，只是做好护理。尽管心疼孩子，但家长不会慌。”奉女士说。

“我看一个病人很少超过3次，大概1次就解决问题了。对于医学知识的传播和理解，医生和病患之间是不对等的，这需要医生付出更多的耐心，在问诊的时间多说几句，才能减少家长反复就诊的压力。”吴振龙说。

但是，要想用时间换感受，对公立医院的儿科医生而言实在太奢侈。

吴振龙同时也是上海市医学会儿科分会委员，在他看来，三甲医院的儿科应该与一二级医院儿科的定位有所不同，“小毛小病交给一二级医院看，加护重症、特殊罕见病以及教学研究培训交给三甲医院来做，这样才能为儿科医生减负，三甲医院儿科不应该以业务跑量来挂帅。”吴振龙说，当然，如果一个公立医院的医生花了半个小时看一个小病人，诊疗费还是只有十几元钱，医生恐难有积极性。

“深夜，我们蹲点儿科”系列报道篇目

①1月19日:《儿科医生一平方米内连轴转》(蹲点上海儿童医学中心)

②1月20日:《医生:八成小病人不在急诊范畴》(蹲点上海第六人民

③1月21日:《没有成就感，怎能留住好医生》(蹲点瑞金医院)

④1月22日:《仅有4名医生，如何开设急诊》(蹲点华山医院北院)

⑤1月26日:《百张住院单抢两张空床位》(蹲点新华医院)

文汇报记者　钱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