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7月14日晚，复旦大学中山医院颜志平教授，我师兄著名的介入医学专家来信告诉我，要举办林贵教授去世30周年学术纪念活动，依稀恍惚，弹指挥间，人生十年匆匆过去！记得在尊师去世20周年之际，曾撰文《厚德正生，臻于至善——片语寄林先生去世20周年》，以缅怀林先生对中国介入医学发展所做出的不可磨灭的巨大贡献，弘扬其敬业、传道之精神，传承其博爱、恪守之品德。斯人已去，伟业永存！中国的经济社会环境，包括国际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先生毕生所追求的介入医学，已从边缘候补学科走到临床医学中央和砥柱，为实现全面大健康，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

正于大源，始于鸿门，紧跟当时最先进的现代医学技术。

1981年，林贵老师由国家公派到瑞典隆德大学著名Karolinska 研究所研修，师从于当时所长Lunderquist 和Erik Boijisen教授，1983年获得医学科学博士学位。同期在研修的还有美国著名介入放射学之父Mevin P Judkins，他先后发明了右、右冠脉导管、cobra、pig pail导管，现代心血管介入治疗学的奠基人之一，中美介入放射学均发源于Karolinska 研究所，因此林老师有“美国介入放射学之叔叔”一称。Karolinska研究所是全球现代介入技术的发源地，著名的Seldinger穿刺技术等多项专利技术诞生地。1940年秋天，Sven-Iran Seldinger开始在Karolinska 研究所学习医学专业，1948年完成了医学训练后，他选择了自己感兴趣的放射学。1953年发明了股动脉穿刺技术，时年32岁；1966年，Seldinger首次采用经皮套鞘技术，进行经肝胆道穿刺造影术(PTC)。Lunderquist采用交换支撑导丝技术，将导管置入肝管和胆管，发明了Lunderquist导丝（超硬交换导丝），成为现代介入技术置入各种支架、封堵器的必备器材，沿用至今。Erik Boijisen在全球首次报道了胃底冠脉静脉造影及栓塞术，成为经皮门静脉-肝静脉分流术（TIPS）的奠基人。

德之大者：开创中国介入医学的设备器材创制与理论基础研究

肿瘤双血供理论，彻底改变肿瘤治疗模式。林贵教授在Karolinska攻读博士学位期间，通过大量的肿瘤标本，采用肿瘤的动脉与静脉灌注不同硅胶，运用当时最先进的成像和标本立体显像技术，证明肝癌、肾癌、肺癌等都存在着动脉与静脉同时供血的现象，提出肿瘤双血供理论，颠覆当时人们对肿瘤治疗的理念，为肿瘤动脉内灌注化疗和栓塞，提供理论基础。（AJR 1984;143:53-33）

首提“实验介入放射学”。1983年，林贵教授博士毕业回到中山医院工作，就在国内放射学界，提出了基于临床问题、困难，进行试验研究，找出解决问题的方法和理论，再回到临床实际工作中，指导解决难题的螺旋式上升的临床医学研究的新思路，在全国各地积极努力宣传推广。林贵老师提倡重视实验放射学的研究，推动介入性放射学进一步在全中国发展的远大目标，已在中国介入医学界蔚然成风，介入医学研究所、实验室已达数十个，每年在国内外发表有关介入的基础与临床研究文章，已经在国际上处于领先地位。（中华放射学杂志，1986:20（2）：01；1989:23（6）：32）

首开“国产介入导管、导丝”。为推动介入医学的发展，解决由于进口介入设备器材价格昂贵，和上海诊疗仪器厂等科研设备生产研发单位，一起日夜攻关，生产出第一批中国介入器材和设备，如林氏林氏盘区导管，国产导丝，在现在看来，虽然简陋，但是开始了介入设备器材国产化的先河，正所谓“寸心恰似丁香结”，试看天下尽芬芳，如今国产化和国产高端化介入器材发展，已经勃勃生机，翩地开花！五大介入的国产化产品和器材，为改善和保障国人正在发挥着巨大的作用。

国际第一个真正介入病房。介入医学源于介入放射学，是其发展、扩大和深入。至今为止，在欧美等发达国家，介入仍然只是放射科的一部分，很多国外著名大学、医院仍然没有属于自己的病房，严重限制和制约了介入技术的发展。1988年林贵教授团队与上海市第八人民医院合作，正式成立了中国第一个介入联合病房，1990年中山医院外科大楼落成，第一个完整建制介入放射学病房正式成立，拥有床位40张。在中国，由于介入具有损伤小，并发症少等诸多优势，国家为推动介入医学技术发展，在十四五医疗发展规划及国家千县工程计划中，已经介入病房列入必需条件，正是由于我国介入医学具有门诊-病房-手术室完整的学科体系，我国五大介入的手术量已经远超欧美等发达国家。

建立介入医学自己学术组织。林贵教授是目前美国和欧洲介入放射学学会第一批会员和亚太区的国际学术组织的领导人，在国际上享有极高学术声誉为加速介入在中国的发展，在刘玉清、刘庚年等老一辈放射学家大力支持下，于1990年，在中国第二届介入放射学大会上，成立中华放射学分会介入学组，并亲自担任组长，至今介入放射学组已经八届，是中华放射学分会最大学组。2014年，徐克教授牵头，茅爱武教授等人大力协作正式成立中国介入医师分会，目前拥有21个介入医学分会，从业人员已经超过万人，涉及临床、基础、护理等众多专业和方向，从学组到学会至行业分会，终身继续学习和培训，中国介入在现有会长滕皋军院士的领导下，正在迈进崭新的时代。

创办介入自己专业学术杂志。1992年下半年，林贵老师身体已经十分虚弱，他多次与陈星荣、程永德等教授商榷，决定创办《介入放射学杂志》，并亲自担任主编，为杂志书写了书名，现在每期杂志的第二页还保留他的签字。《介入放射学杂志》已经走过30周年，成为了中国介入医学的顶级期刊，在推动我国介入医学的发展，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2018年，程永德等教授牵头正式成立了《Journal of Interventional Medicine》，该杂志已经走过了4年，内容与形式已与国际上著名杂志更加接近，中国介入医学正在不断走向世界，影响力日益扩大。

致于永恒兮：介入医学之中国与国际影响力，已经正在形成壮大

拓展介入涉及领域，从简单到人体所有器官。难之事宜执行，易之事必繁行。从1972年，上海中山医院报道心脏冠状动脉造影开始，1979年林贵报道了肝脏血管造影研究结果。38年过去，中国在肝癌介入治疗方面所取得的成绩，包括治疗技术、手段和水平，以及获益患者数量，在全世界都处于领先水平。中国介入医学快速发展的30年，为中国医疗事业的进步，保障国人身心健康，做出了应有的贡献。1989年，本人作为专门从事实验研究的研究生，正式师从林贵教授，进行胃癌动脉内化疗栓塞的基础与相关理论研究，开始了介入医学基础与临床研究和探索。

践行中国介入技术已从跟跑，到并跑至领跑。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国各行各业都处于百废待兴，林贵教授自回国以后，就大力推广各种国外先进介入技术，除原有的肝脏综合介入技术，包括肝动脉与门静脉灌注栓塞，胆道及胆囊内外引流等系列新技术，还开展了肾脏、肺、胃、肠道、妇儿、四肢多项技术研究和探索，在1988年主编出版了《选择性血管造影术》，1989年林贵与陈星荣、夏宝枢、沈天真主编出版了国内首部《介入放射学》，中国介入医学技术逐渐跟上国际介入医学的发展步伐。到目前为止，中国介入医学在心脏、神经、外周、肿瘤综合等多个介入领域，已到达与国际并跑水平，其中肝癌、胰腺癌、心脑血管介入的分子影像学、材料学方面，已处于领跑水平。

提倡中国介入器材设备从进口到仿制至创制。介入器材设备是介入医学治疗关键之一，在我国介入发展的早期阶段，各种设备器材受到了国外技术垄断和国内环境刚起步的双重限制，为解决临床上血管选择和超选择靶向治疗的难题，林贵老师发明了多功能盘曲导管，使肝肾动脉超选择变得简单易行。同时与上海治疗仪器厂合作，开发首套支气管动脉系列超选择导管，国内介入学界开始了基于人体器官和血管特征的各种介入器材研发与创制。迄今为止，国内介入诸多器材已经完全实现了中国化，而在大血管覆膜支架、心脑血管（左心耳封堵器、颅内取栓支架、血流导引装置）、血栓清除及肿瘤物理治疗的介入器材国产化，中国介入器材高端化已经百花齐放，蔚然成风。

推动中国介入行业的标准、规范和指南。在中国介入技术发展的初期，林贵老师便在国内努力推动肝癌介入技术的规范化，1988年便开始肝癌的动脉内灌注加栓塞的标准，与当时日本等国家的肝癌介入治疗所提倡以灌注为主，完全相异，多年后众多临床研究证实了林贵所提理论的正确性，目前原发性肝癌已经放弃单纯性肝动脉内灌注治疗。目前，五大介入的临床规范、专家共识和操作指南，已经涉及多种常见和危急重疾病，卒中中心、胸痛中心和出血中心的建设，以及微创介入中心千县工程计划等，均是以介入技术为核心的新型学科群，好似新思云山万千叠，方兴未艾。

发展中国介入新希望，走向世界的新起点。自1972年第一例冠脉造影开始，中国介入走过了50年——半个世纪，历经了从放射科的一个单一部门，到以介入为核心的多学科群，介入医学正在从边缘科学走到临床核心技术的中央。同时也经历了各自为政到天下一统曲折发展过程，2019年科技部、国家卫健委、国家食药监总局和中央军委后勤保障局，四部委同时发文正式成立国家放射与治疗临床医学研究中心，葛均波院士担任中心主任，至此心脏、神经、外周、肿瘤和综合五大介入，以泛血管理论为核心，形成了完整统一，目前已在全国形成21个分中心，134家核心单位，中国介入医学国家网正在形成和不断发展。国家介入医学创新联盟正是在此情况下形成的创新联盟，直接接受国家放射与治疗临床医学研究中心的监督管理，目前已在全国建立31个省级创新联盟，拥有三甲医院595家。国家放射与治疗临床医学研究中心正以“十四五”千县工程计划建设推广计划为抓手，大力推广普及介入医学技术。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林贵老师所倡导介入医学的学术思想与精神，将激励我们还有众多的介入未来者，不畏艰辛，一直向前！

作者：李茂全博士，同济大学介入血管研究所所长/附属第十人民医院介入血管外科主任，二级教授/博士生导师，国家放射与治疗临床医学研究中心副主任，国家介入医学创新联盟理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