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夏：1381年英格兰农民起义》（英）丹·琼斯 著 陆大鹏、刘晓晖 译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20年

英国历史学家丹·琼斯所著的《血夏：1381年英格兰农民起义》一书，展现了600多年前那场重挫英格兰王室、教会和贵族的农民起义的详实场景，戳破了因大宪章传说而长期被描绘成由弱小的王室和政府统治、民众幸福安康等特征所构成的前近代英格兰的“民主共治”、稳定和谐的幻象。

这场起义以残酷、血腥著称。但在起义的关键环节，英格兰国王理查二世能够在王室与起义军力量对比不成比例的弱势情况下，安抚对方接受安排，而在其后的会晤中更是命令贵族以偷袭的方式斩杀起义军头领，继而命令起义军的其他人原路返回家乡，队伍解散。这说明，14世纪的英格兰，王室根本不是什么弱小势力，而是借助宗教神权和世俗等级制度双重扶持的超级权威。

这种情况下，英格兰民众（包括农民和伦敦等城市的市民）生发的各种不满，都是针对贵族、重臣和教会的，认为这些人蒙蔽了明君，所以起义行为虽然显得残暴，却更接近于“清君侧”。起义民众焚毁了伦敦一些著名建筑，也杀了不少贵族、巨贾和教士，却从未生出推翻国王的任何念头。很显然，1381年英格兰农民起义的激烈程度，远远比不上很多国家的同类政治运动。

Richard II

这场起义为何发生？首先，当时的英格兰农民，更接近于18-19世纪的俄国农奴，领主、地主享有很大程度上对农民的各方面权利。书中提到，当时的许多农民获得了法律身份上的解放，但土地仍然是归属地主的，后者可以依此让自己的旧有权利延续下去。所以，1381年起义确实包含了废除领主农奴制的政治诉求。

其次，黑死病在14世纪从欧洲大陆传入英格兰，导致了人口大量死亡。受此影响，英格兰农村中的劳动力价格上涨。为了让地主利益不受影响，被歌颂为小政府鼻祖的英格兰王室政府发布了《劳工法例》，悍然制定了各行业的最高薪酬，人为压低农民和各行业手工业从业者的薪水，违者则要被严厉法律制裁。

诡异的是，在那之前从来不把法律当回事的英格兰地主，很严格的遵照了国王发布的劳工法例，在法庭以及法律专业服务者的帮助下，强迫工人拿尽可能低的工资、做尽可能多的工作。英格兰的依法治国传统，从一开始就是以其专业性来祛除某些政治行为和剥削行为的不义性。这也是为什么1381年起义期间，起义民众挥舞的武器，从一开始就对准了他们眼中助纣为虐的法律精英人士。

第三，英格兰在当时矢志不移的从事与法国的争霸战争。旷日持久的战争让英格兰背负了相当高昂的财政负担，为此接二连三的打破国王向贵族、平民等不同阶层的许诺，一连串征收人头税。而在税收催征的过程中，英王的侍从、英格兰地方官吏的粗暴行为，更成为了起义的催化剂。

1381年英格兰农民起义涌现出约翰·鲍尔和瓦特·泰勒两大领袖。约翰·鲍尔是布道者、诗人（我们获许可以将之称为低配版的张角），经常在教会等公共场合宣传异端思想。而瓦特·泰勒则是个行动派，颇具军事才华，是率领义军击垮贵族、教会抵抗，搅乱伦敦城的关键人物（这要算是个低配版的李自成）。英国王室及其辅佐王室政府的核心贵族，最开始昏招迭出，幸而起义军根本没有对王室根本没有取而代之的想法。在攻伐伦敦城取得阶段性胜利后，更是沦为纯粹意义上的盗贼和破坏分子。

起义军最初希望与国王会面。年仅14岁的理查二世沉着应对，但在即将会面时，却因为起义军的政治诉求包括了杀死核心贵族，而名单上的人物就在国王身边，这使得会晤不欢而散，接下来，更加歇斯底里的杀戮、破坏在伦敦城内外上演。

但令人错愕的是，在犯下国王方面看来不可饶恕的罪行后，起义军方面还希望获得国王颁发的许可文书，去伦敦城外继续剿灭前者认为破坏了王国政治秩序的贵族和教士。这种混乱的政治诉求，让理查二世得以构想出一个惊人冒险的计划：诱引瓦特·泰勒单独到国王身边，再由贵族将其制服或杀死，然后由国王宣布泰勒罪行、解散起义军。整个计划就像是个低劣编剧撰写的剧目，却当真实现了，“全体叛军处于一种精神恍惚的状态。少年国王的大驾光临让他们仿佛中了魔咒，放下武器，如羊群一般，开始乖乖地跟随他穿过原野。”

理查二世的光辉也就此画上了句号。出人意料的顺利，让他错误的估计了国王的权威。镇压起义的残暴，被延续到了王室的常规政治运作过程中。理查二世成为了一个只相信暴力和阴谋的暴君，“他时刻怀疑有人要害自己，又喜欢欺侮别人。”10多年后，他被废黜。而在那之后，英国人民的抗税斗争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又过了几百年，迁移到了北美大陆的英国殖民者，对于英国王室和议会的税收政策再度掀起了反抗。自然，无论是华盛顿还是富兰克林，都已经不再是约翰·鲍尔和瓦特·泰勒那样对英王顶礼膜拜的政治幼稚者了。

编辑：张子杰

责任编辑：范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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