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国古籍,瑰伟瑰奇之最者,莫《山海经》若。《山海经》匪特史地之权舆,乃神话之渊府。
——袁珂《山海经校注》序
在中国古人的著作中,没有“神话”一词,也没有“神话”这个概念。清朝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蒋观云发表在《新民丛报》上的《神话、历史养成的人物》一文,首次用到“神话”这一舶来词。
中国古籍按照经、史、子、集分四大类,神话零散地分布在经、史、子、集中,尽管历史上神话材料琐碎,没形成完整的神话体系,但是中华民族却有着悠久的神话传统。
神话的产生和原始宗教密不可分。早期氏族社会,生产力低下。面对神秘莫测的大自然,古代先民们用巫术来祀神,“信仰敬畏之,于是歌颂其威灵,致美于坛庙”,以寻求护佑。这就形成了早期的自然崇拜,也造就了神话传说。
而能够征服大自然的英雄式人物,比如部落首领,得到了人们的崇拜,被逐渐神化,如造人和补天的女娲、钻木取火的燧人氏、尝百草的神农、教人种庄稼的后稷、治水的大禹等。
△《增补绘像山海经广注》·吴任臣绘
在中国早期的文化结构中,神话没有获得足够的重视。历代学者对神话的整理并不细致,也没成章法。在儒家思想占主导的古代中国,孔子古训“子不语怪力乱神”,让神话所记载的内容,往往被认为文不雅驯,诬谩失真,不足取信。
司马迁写《史记》时评《山海经》:“至《禹本纪》《山海经》所有怪物,余不敢言之也。”不敢言,不足信,让中国原始神话显得不合时宜。
而原始神话的保留和流传,往往借助了诗人和文人运用神话题材的文学创作。不过经过他们艺术加工后的 神话,原始面貌逐渐消失殆尽。
鲁迅先生甚至认为,诗人是神话的仇敌:“惟神话虽生文章,而诗人则为神话之仇敌,盖当歌颂记叙之际,每不免有所粉饰,失其本来,是以神话虽托诗歌以光大,以存留,然亦因之而改易,而销歇也。”失其本真,是神话得以流传所付出的代价,也成了后人的遗憾。
△《山海经く图绘全像〉》蒋应镐、武临父绘
古代神话在中国文化结构中存在的另一种形式,是用来填补远古历史的空白。
宋代罗泌撰写了《路史》一书,上自三皇五帝,下迄夏桀。《路史》记述了上古以来有关历史、地理、风俗、氏族等方面的传说和史事,是一部神话历史的集大成之作。
在这本书中,许多神话传说材料都被作为历史史料来使用。《路史》历来没能被史学家所正视,《四库全书》提要就说,皇古的传说,本为茫昧,《路史》这本书,不足为据。
儒学成为中国的正统思想后,儒生们把原始神话合理化,去除神异性,作为远古历史的补充。比如黄帝在传说中有四张脸,孔子对此的解释是黄帝派遣四个人分别治理四方。
又比如夔在《山海经》里是一只足的怪兽,到了《书?尧典》里,就成了舜的乐官。鲁哀公对蘷的传说存疑,问孔子“蘷一足”的真实性,夔真的只有一只足吗?
孔子答道:所谓“蘷一足”不是说夔只有一只脚,而是解释为“像蘷这样的人,一个也就足够了”。因此可见被儒家历史化,成了原始神话的另一种命运。
△西汉·ト千秋墓《ト千秋夫妇升仙》局部
中国神话在历史中命运多舛。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史略》里说:“中国之神话与传说,今尚无集录为专书者,仅散见于古籍,而《山海经》中特多。”
而对于零星存世,“散见于古籍”的缘由,鲁迅先生总结如下:
“中国神话之所以仅存零星者,说者谓有二故:一者华土之民,先居黄河流域,颇乏天惠,其生也勤,故重实际而黜玄想,不更能集古传以成大文。
二者孔子出,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等实用为教,不欲言鬼神,太古荒唐之说,俱为儒者所不道,故其后不特无所光大,而又有散亡。”
△《ト千秋夫妇墓壁画》·绘图资料
古代神话的原始面貌难寻,且保存不易,因此《山海经》作为保存神话资料最丰富,也最本色的古籍,其珍贵之处也正在于此。袁珂先生在《中国古代神话书中指出:
“现存的唯一的保存中国古代神话资料最多的著作,是《山海经》,里面所述神话,虽是零星片段,还存本来面貌,极可珍贵。”
我们现在所熟知的神话故事——大禹治水、夸父追日,以及精卫填海,最早就是出自《山海经》。而对女娲的记载,《山海经》也是最早提到的。女娲造人的神话,始见于汉末应劭的《风俗通义》,比《山海经》晚了五六百年;女娲兄妹结婚繁行人类,始见于唐李冗的《独异志》,比《风俗通义》又晚六百多年。
《山海经》中所保存的中国神话的“初民之本色”,让我们得以窥见祖先们所经历和想象的世界。
△ 《ト千秋夫妇墓壁画》
本文节选自知中ZHICHINA006特集 《一本读懂!山海经》
撰文 | 刘小荻
编辑:张子杰
责任编辑:叶松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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