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BBC推出58分钟纪录片《杜甫:中国最伟大的诗人》,历史学家迈克尔·伍德到访中国,从巩义、西安、成都,再到长沙,用几首出名的杜诗串联起了杜甫波澜壮阔的一生。
念诗部分,BBC请来《指环王》甘道夫饰演者伊恩·麦克莱恩爵士,来朗诵英文译本。
英译的杜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图 | 澎湃新闻
纪录片引发了大量关于翻译和杜甫地位之争,比如诗歌里一般是隐去主语的,但英文语法必须填充主语,就导致翻译版本缺失了诗歌本身的美感。
中西文化之间本身就有一条巨大的鸿沟,纪录片最大的意义,反倒是让我们看到西方视野里的杜甫,以及他背后的盛唐诗坛。
纪录片里的杜甫,悲惨、落魄,一生不得志,他想成为辅助皇帝的那个人,但由于唐明皇的腐败,越接近权力的中心,就越洞悉权力的本质。再后来,国破家亡,杜甫终日感觉自己寄人篱下,留下了沉重的诗歌作品,被后人称为“诗圣”。
西方视野里的杜甫,太沉重,沉重到我们难以产生共鸣。我不太喜欢这类解读,真实的杜甫并非只看到脚下大地,每日哀叹命运,从未抬头仰望过星空。
1、先说说杜甫的偶像——李白
盛唐诗坛里的诗人,个个自我感觉良好,都觉得老子天下第一,李白的自恋远在他们之上——不仅觉得老子天下第一,还觉得自带仙气。
年轻时在《与韩荆州书》中称“虽长不满七尺,而心雄万夫”;
中年时就来句“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老来还相信自己“怀经济之才,抗巢由之节,文可以变风俗,学可以究天人”。
《大鹏赋》里的“斗转而天动,山摇而海倾”,再到死前《临路歌》还唱道,“大鹏飞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济”,李白从少至老都在以大鹏自喻,生要斗转山摇,死还要飞振八裔。
中学时读李白,老师说李白洒脱、超然、浪漫主义,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再长大一点,我觉得李白就是个憨憨,整天不干正事,就知道求仙问道,还自诩仙人。
一辈子,到翰林院干了三年,后来就被唐玄宗嫌弃,劝归江湖山林,李白就开始四处流浪。最傻的一件事 ,就是带着杜甫和高适,三个人去找仙人,采仙草,炼仙丹,搞了半天啥都没得到。
一句话说完,李白就是个憨憨。
2、说完李白,讲讲杜甫
李白和杜甫,一个“诗仙”,一个“诗圣”,两位神仙会面是什么场面?
这么神圣和历史性的时刻,这俩人混一起“找仙人、采仙草、炼仙丹”。
“唐玄宗让李白滚回家去,杜甫是李白的粉丝,一见他就佩服得要死!结果就是跟着大哥走,两个人一起从河南洛阳到河北,去干吗呢?就去找仙人、采仙草、炼仙丹。从夏天搞到秋天,路上又遇到高适,一起上路,三个人搞得蓬头垢面,啥都没干成!”
在我们的记忆里,杜甫很惨,一生都很惨。早年郁郁不得志,后期经历了国破家亡,诗里交集的都是悲欢离合,甚至是国恨。
读了戴老师的新书,你会发现自己对杜甫有很大误解。
“大学课堂里,教授们喜欢拿一些西方术语,胡乱给我们的古人贴标签,给杜甫贴上‘现实主义诗人’,就好像杜甫永远盯着脚下的土地,从未仰望过头顶的星空,和浪漫无缘,和狂放沾不上边。其实,在放纵和疏狂上,年轻的杜甫从来是当仁不让。”
《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里,杜甫向韦左丞自荐写到,“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赋料扬雄敌,诗看子建亲。”
“上大学前我就知道这是杜甫的诗,但我以为他在恭维别人,上大学后才明白他在说他自己。想想看,今天求职者要是吹自己下笔如有神,面试官肯定觉得他有病。”
后面那句话还说,自己的赋只有扬雄可以匹敌,自己的诗只有子建可以比肩。
扬雄是何人?是和司马相如合称汉赋双雄的人。至于子建,是曹植,是唐以前被公认最有天才的诗人,“才高八斗”说的就是此人。
诗国狂人谢灵运都只敢说天下才有十斗,子建占八斗,自己一斗,剩下一斗为天下人共用,这杜甫狂死了,觉得子建是勉强和自己靠近。
从小就看不起同龄人,觉得他们庸俗;青年时期,又觉得自己有济世之才。年轻时的杜甫,就是这么一个傲娇的人。
3、盛唐时代的诗人,狂得可爱,背后却蕴藏着中华民族在盛世时代独有的活力
刚才说到李白很傻,但长大后才明白,李白诗里蕴藏着倔强和大勇气。
《宣州谢眺楼饯别校书叔云》里的“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就体现了李白内心的挣扎和痛苦,但《行路难》里的“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你又能看到一个乐观又倔强的李白。
人的生命力越旺盛,欲望越大,抱负越大,失望就越大,痛苦就越深。
李白的精神世界长期处于冲动—亢奋—希望—沮丧的状态,大部人受不了这种折磨就会苟且偷安,但李白从未向命运屈服。
作为文字工作者,我对李白老师的神圣鸡汤佩服至极,但更佩服的是他强大的生命力。哪怕跨越时空,依旧能感受到这位盛唐诗人巨大的勇气。
而年少时的杜甫,一样很狂的,他目空四海,瞧不起平庸的同龄人,一身英雄主义豪气。
随着盛唐衰败,经历安史之乱,饱尝分裂惨痛,才开始对弱小孤寡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和同情,民生多艰也成了他后来创作的动力。在痛苦中,杜甫完成了自我超越,才有了后来“诗圣”之称。
所以,杜甫的一生,并非只有沉重和惨烈,他更像每个活在焦虑时代的我们,更真实,却比我们当中大多数人爷们儿得多。
我们现在看来他们自恋,但在当时的大国环境下看,那些狂妄傲气都理所当然,甚至值得我们后人学习。
“要是一辈子打工混饭,真不用去读李杜,假如你还想有点创造,有点聪明,有点想象,有点细腻,就该读读。”
由此,我看到了盛唐诗人更磅礴的一面:
他们有着盛世时期最强大的生命力和民族活力,也是中华后代最宝贵的智慧精粹,也是西方人解读不出来的盛世精神。
编辑:张子杰
责任编辑:李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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