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44年2月中旬，恺撒应公元前45年底元老院之请开始实行终身独裁，正式终结了古罗马共和制。没有一个古罗马人能够无视此举的意义：现在有一个人要终身担任国家君主，终身独裁等同于正式宣布国家体制由共和转为帝制。然而，恺撒终结古罗马共和制不久之后，在恺撒享受悦耳的"终身独裁官"新头衔不过约四周，就在公元前44年3月15日遇刺身亡，"三月望日"后来也成了专用语。

古罗马帝国示意图

公元前46年秋天被任命为十年独裁官的恺撒本可稳坐元首宝座直到公元前36年秋天，所以他急着在任满八年前当上终身独裁官并非为了达到某个实用目的，此举唯一明显的目的是向民众尤其是共和贵族彻底表明，恺撒独裁不应被视为旨在重新稳定政府的临时状态，而是古罗马共和国被永久变为帝制君主国。

在恺撒就任古罗马终身独裁官、表明无意恢复共和制后，于是在古罗马迅速形成了一个极大的反对派。参加刺杀的有前庞培派，两位主角是马库斯·尤尼乌斯·布鲁图斯和估计是真正主谋的盖尤斯·卡西乌斯·朗吉努斯。

古罗马内战示意图

但是参与刺杀者不止庞培派，连从公元前50年代起就忠于恺撒的罗马内战战友盖尤斯·特雷博尼乌斯和德西穆斯·尤尼乌斯·布鲁图斯等一批以前的恺撒派也参加了刺杀恺撒的行动。这清楚地体现出刺杀恺撒的动机有一个本质，即主要是为了恢复元老院领导层视为天经地义的基本框架甚至是生存空间的共和制国家。

连积极参与恺撒帝国建设的恺撒战友们最终也拒绝君主独裁的帝制，说明这批人的世界观在很大程度上受到其地位的影响。这一点估计他们自己也没意识到：他们以前一直效忠恩人恺撒并得到了回报；但是他们靠恺撒提携当上司法官甚至执政官后才发现履职的政治空间已经严重缩水，在这个层次上，他们开始怀念在基层时不甚关注的共和制自由了。

恺撒雕像示意图

恺撒本人为刺杀行动提供了极大的便利，他解雇了原有的西班牙保镖，也不肯另用新人。恺撒对此举的解释凸显了他与死亡的关系，他说，死一回好过怕一世。恺撒明知自己不受某些圈子欢迎，却潇洒地忽视危险，这一点是可信的。

恺撒以一贯的自信态度为了不被视为暴君而宁愿放弃护卫，尽管此举明显有风险。不过恺撒显然也没想到看似听天由命的元老院成员会采取断然行动，这是一个误判。总之，恺撒终结古罗马共和制，而实行君主独裁的帝制引来了敌对者的不满，这才为他在元老院遇刺埋下祸因。

恺撒遇刺现场示意图

共有约六十名男子参与刺杀恺撒的行动。公元前44年3月15日，古罗马元老院会议决定行动，三天后恺撒就要远征帕提亚了。当天早上恺撒觉得身体不适，考虑要不要去元老院，据说妻子卡尔普尼亚因为噩梦连连，恳求他别去。但是德西穆斯·布鲁图斯说服了恺撒，结果恺撒还是在中午11点左右动身去元老院了。

据说路上还有人塞给恺撒一封透露刺杀计划的信，他收下了却未曾展读。恺撒抵达元老院后，特雷博尼乌斯约马库斯·安东尼乌斯在前厅谈话，好让安东尼乌斯无法阻拦刺客。提利乌斯·森伯尔恳求恺撒赦免其弟，同谋们假意为森伯尔求情，把恺撒团团围住，恺撒拒绝赦免。

恺撒遇刺现场示意图

于是，森伯尔马上按照约定暗号拽住恺撒的托加长袍，把袍子从恺撒脖子上扯下，刺客们立即挥舞刀剑刺杀。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恺撒的血溅在庞培像上，正是庞培当年建造了这座议事厅并安放了自己的塑像。关于恺撒遗言的各种报道均不可信，恺撒似乎并未给后人留下任何遗言就被刺杀身亡了。

完事后马库斯·布鲁图斯要对吓瘫了的元老院成员讲话，结果他们爬起来慌不择路地跑掉了。多为恺撒派的元老院成员纷纷逃命，因为他们不知道刺客杀死恺撒后会不会接着杀他的朋友。

恺撒刺杀者说服古罗马民众示意图

恺撒的死亡对古罗马有何影响？

密谋者对刺杀后的行动计划甚少，这可能与古罗马领导层广泛拥护共和反对君主帝制有关。对旧罗马共和制的执着使他们看不到自身行为对无关人士的直接影响，也使他们看不清恺撒独裁的性质。布鲁图斯在演讲中说要按杀死暴君后的通常做法，拖着恺撒的尸体进行大规模游行，享受民众雷鸣般的掌声，然后弃尸台伯河。

除了这篇演说辞，密谋者没有为后续事宜做更多准备。元老院成员在恐惧中逃走而没有掀起爱国风暴，这一点似乎出乎刺客的意料。而恐慌情绪在古罗马迅速蔓延，恺撒的死讯传出后，工匠商家关闭店铺，各色人等留守家中防御。

恺撒刺杀者说服古罗马民众示意图

密谋者在卡比托利欧广场召开民众集会，虽然他们说服与会者无需害怕，但是没能得到众人对刺杀恺撒的赞同。古罗马民众先是感到震惊，后来却对这位大恩人的死深感悲痛，对于解放的激情表现得麻木不仁。这样一来，恺撒刺杀者的恢复共和之路已经走到了尽头。

此事体现了恺撒刺杀者乍看令人惊奇的严重感知误判，这种误判是在古罗马领导层盛行的自我视角绝对化的典型表现。由于古罗马民众偶尔表达对恺撒行为的不满，密谋者得出了民众彻底反对恺撒统治的结论。

刺杀者显然真心认为除了少数几个铁杆恺撒派，人人都同他们一样视恺撒的独裁政权为恨不得一举推翻的暴政。刺杀者本以为能够得到古罗马民众的积极支持，结果却发现古罗马民众的诉求绝非用旧日寡头统治来替代慷慨大方的人民之友恺撒的仁政。

恺撒遇刺现场示意图

恺撒刺杀者刺杀成功后的罗马政变失败表明广大民众是或积极或消极地支持君主帝制的，至少他们并不想改换体制。古今与恺撒及后继帝王政权对立的共和国自由几乎完全是统治阶级的自由，支持这种自由的恺撒刺杀者不得不亲身体会到多数公民并不介意对这种自由的损害。

虽然古罗马上流社会对恺撒政府的攻讦表明这个新的权力关系在接受度上存在缺陷，但是广大民众的态度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弥补这种攻讦。而且这种攻讦是必然的，对于一场深刻的政治变革，可能永远无法期待被夺权的旧时代精英能够赞同。而古罗马领导层又不能简单地换掉，因为统治者还要依靠这些人。要让领导层也接受帝制，需要打更多内战并经历长期的适应和忍耐过程。

自恺撒独裁执政以来，古罗马军队和帝国民众一直依靠恺撒一人，他们相信自身利益会在帝制中得到保障，所以共和制浪漫主义不再有机会扭转乾坤。很快，跟随恺撒脚步的人得势上台，主要是安东尼乌斯和恺撒遗命收为养子和主要继承人的甥孙盖尤斯·屋大维。

古罗马盖尤斯·屋大维雕像示意图

后来屋大维荣获敬称"奥古斯都"，巩固了古罗马君主帝制。刺杀恺撒的布鲁图斯和卡西乌斯再次发难，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两人当时已经变成了同那些争坐恺撒宝座的古罗马领导人一样专横独断、无视古罗马共和国法规的人。

古罗马从共和制到帝制的剧变不只包括恺撒的终身独裁，独裁者一死，终身独裁官一职也就没了，但是有些变了的制度再也变不回去了。若非存在历史进程的某些发展状况，无法想象会发生此类剧变，也就是说，这是一个为辞旧迎新做准备的历史阶段。古罗马帝制其实并非从天而降，恺撒在古罗马历史进程中所起的作用也不在于共和制被帝制取代，而是共和制在这一时刻被取代。

恺撒雕像示意图

恺撒的罪责当然不小，是他于公元前49年导致整个环地中海地区战火连天和数十万人丧生，此种恶行永远不容辩解。不过，处于了解事态发展结果这一有利地位的后世历史学家可以在评价时引入一个对当时民众来说意味着希望的标准，即赫尔曼·斯特拉斯伯格在《同时代人眼中的恺撒》所记载的"较之旧生活对多数帝国居民福祉的更好保障"。

尽管很难准确估计，但是帝国时期的古罗马与共和国时代相比的确获得了长足进步。从这一全球视角来看，似乎可以对古罗马由共和制转为帝制做出正面评价，因丧失自由而受损的只是一个声音很大但规模很小、用了很长时间才真正适应这一变化的领导阶层。

恺撒雕像示意图

因此，如果我们只看历史结果，就无需否定恺撒对古罗马共和制衰落和古罗马转为帝制的促进，不过恺撒是否如其拥护者所述至少预见到了部分的后世发展，只有恺撒本人才知道。若是用古今两种标准比较恺撒的行为与刺杀者的行为，就会出现一个明显的悖论：恺撒为了实现自己的主张而使古罗马世界陷入内战，在同时代人眼里犯了罪，刺杀恺撒按当时标准是善举，因为君主独裁的帝制在当时被视为恶行；

然而，如果我们看后世罗马的长期发展，为古罗马帝国统治奠基的恺撒帝制却远优于刺杀者想要恢复的共和制，这个无望实现的梦只给古罗马世界带来了原本或可避免的十年内战。由于无法同时涵盖这两个层面，用任何一种标准均无法对行动的正义性做出明确判断。因此，与多数伟人一样虽非光辉英雄却是闪亮奇人的恺撒也理应在世界历史的荣誉长卷中占有一席之地。

编辑：朱佳伟

责任编辑：施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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