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春拍渐近,各大拍卖行相继亮出王牌。虽然疫情给艺术市场的运行方式带来了诸多改变,但拍卖仍旧保持着相当的惯性。最显著的例子就是现当代艺术热点人物较去年秋季丝毫不差——赵无极、常玉、朱德群和刘野等人依然会是2020年春拍各家拍行竞争的重中之重。
即便在这为数不多的热门人选里,若论辐射范围最广,估价水平最高,藏家基数最大,最能称得上后疫情时代“定海神针”般的人物,还是非赵无极莫属。本季苏富比、佳士得和富艺斯三家国际拍行,均推出了多件高估价的赵无极作品,其中尤以赵氏60年代“狂草时期”(1959-1972)的作品为最,3家推出的6件“狂草”作品估价就超过了3.5亿港元。
1964年赵无极在巴黎工作室中,这也是其艺术生涯最鼎盛的一段岁月
在赵无极60余年的艺术生涯中,伴随艺术理念的发展和生活境遇的变迁,其艺术形态始终在不断变化,各个时期都有为人称道之处。但直到“狂草”出现,赵无极才真正在全球艺坛扬名,该时期作品也最得博物馆和藏家青睐。
究竟在1959年前后,赵无极的人生发生了怎样的突变,他又如何完成了从“甲骨文”(1954-1959)到“狂草”的神秘转变?今日我们用此次香港春拍的6幅画作来贯穿赵无极的“黄金时代”。
情种赵无极 多情自古空余恨
时间倒回到“狂草”诞生前的1957年,这一年对赵无极可谓悲喜交加,五味杂陈。
喜的是他于3年前脱离克利影响,融汇中国甲骨文和金石文化的一批新作获得了极好的反响,这不仅令他在国际艺坛上初露光芒,成功走进全球战后抽象热潮的核心,还为他赢得了首次在法国画廊举办个展的机会。
在展览上,他重逢了皮埃尔·苏拉热,汉斯·哈通和阿尔弗雷德·马内西耶,朋友们对他融汇东西方精神的作品赞赏有加。
但不如意的地方更多。最大的悲剧来自他青梅竹马、才华横溢的太太谢景兰(后更名拉兰,Lalan),她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一位法国音乐家,尽管赵无极做出了最大努力来挽救婚姻,但谢景兰去意已决,两人于1957年离婚。
赵无极和谢景兰,摄于1950年代
从小英俊多金的赵无极很容易给人多情浪子的印象,但实际上他却是个痴情种子。离婚后,赵无极很长一段时间无法走出感情破裂的伤痛,无心创作,整日借酒消愁,成了朋友口中的“赵威士忌”。
老友皮埃尔·苏拉热不忍看他如此消沉,便邀他来一次“环球壮游”,第一站便是当时的全球艺术中心——纽约。
当时心如死灰的赵无极或许没想到,这次出来散心的“疗伤之旅”却无意间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的命运也由此急转直上。
不得不说,命运的转折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命运转折点的柳暗花明
没过多久,赵无极抵达美国,居于胞弟赵无违新泽西的寓所,得以方便地前往纽约,亲炙二战之后发展如日中天的全球艺术核心。
2017年,厉为阁画廊将德库宁和赵无极的作品并置展览,首次揭示了两位抽象巨匠的内在联系
在纽约,赵无极看到了德·库宁、波洛克、罗斯科等纽约画派领军人物的作品,但影响他最深的还是弗朗兹?克莱恩、菲利普?加斯顿和阿道夫?戈特列布的作品。他们对抽象的态度,荧幕般的巨大尺幅以及自由奔放的色彩都深深震撼了赵无极,并在他心中埋下了一颗变革的种子。
除了领略艺术前沿的魅力,赵无极还在纽约与库兹画廊主人山姆?库兹结下了友谊,后者在50年代末矢志扩张美国艺坛的国际视野,积极引进优秀的外国艺术家。身负中国和法国双重背景的赵无极,恰好成为库兹迈向“专注品质的国际画廊”的理想人选;志趣相投的两人一见如故,并迅速于1957年11月建立起合作。
库兹画廊举办战后首次毕加索美国展览
为了获得美国市场的认可,赵无极有意向抽象表现主义靠拢,最显著的便是其画幅的迅速变大。1958年后,赵无极大量使用120号画布创作,此种画布长达195厘米,是常规画布的最大尺幅,成为后来“狂草时期”巨作之标志。
赵无极曾在自传中提到:“(库兹)习惯美国画家作的大画,买了也卖了不少我这个时期的画,我在食髓知味之余,有一段时期,甚至瞧不起小画。”
不过,促成赵无极“狂草”转变的最后一块拼图却是在香港。俗话说,忘记一段感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感情,这话不一定正确,但对赵无极却非常有效。
陈美琴曾以“朱缨”的艺名拍过一部《济公传》
1958年底,游历到香港的赵无极邂逅了第二任妻子——陈美琴。赵无极对她一见钟情,两个同样不如意的人迅速坠入爱河,相比初恋时与谢景兰的惺惺相惜,这段感情更加纯粹炽热。
那时的陈美琴在邵氏电影做演员,因为家族精神病史影响工作,生活并不如意。对面容清秀,性格温和的陈美琴,赵无极仿佛活过来一样,说她是“完美的脸庞上透着一种柔软而忧郁的气质”。
陈美琴与赵无极
在赵无极的感染和说服了,陈美琴放弃工作和身边的一切,随赵无极去到巴黎并在那结了婚。新婚生活为赵无极带来了极大的创作热情,也成为赵无极绘画风格蜕变的契机。
全速驶入黄金时代
1959年,出国打拼十余年的赵无极已在巴黎站稳脚跟,处在事业上升期的他无论经验、心气、体力和技法都处在鼎盛时期,而一份新爱情的适时出现,又扫除了他内心最后一点阴霾。我们完全可以想象一个38岁的帅大叔志得意满,誓要做出一番事业的豪迈模样。
融汇赵无极所有最好的特质,便成了1960年代狂飙突进的“狂草”系列作品。赵无极曾形容那时候的自己:“我那十年全速前进,就像驾驶一辆高速飞驰的车。”
《19.11.59》可以看作赵无极“狂草时期”的起点,画中能看到赵无极努力将“甲骨文”抽象化的转变,蓝、墨、白组成的光晕如宇宙爆炸般从中心向两边激射而出,又如几条巨龙交缠激战,气势非常足,甚至有用力过猛之嫌。
赵无极《19.11.59》 1959年作,油画画布,114x 146cm
香港苏富比春拍估价:6000万-8000万港币
《19.11.59》局部
从这幅画起,上、中、下三叠式的结构也开始出现,这是赵无极横幅“狂草”作品的经典构图。从构图方法上似呼应了中国山水画里的前景、中景和远景的三段结构。而画中纵横摆阖的点、横、撇、捺,在湛蓝的画面无处不在,或隐或现地与整体结构紧密结合,又隐约透露着抽象表现主义的狂放,中西结合得更为圆融。
仅仅4个月后,赵无极便完全褪去了具象符号的影响,进入真正意义上的“狂草”时期,最好的证明便是《20.03.60》。该作依然遵从了三段式的结构,但对战后抽象手法运用,以及对中国传统山水的重新诠释显得更加从容。
赵无极《20.03.60》 1960年作,油画画布,130x162cm
香港苏富比春拍估价:6500万-8500万港币
《20.03.60》局部
《20.03.60》中景山势峥嵘,远景云雾缭绕,虚实之间探索空间构图,开启全新的美学视角。画面颜色布局也更为丰富,以不同色阶的红色为主色调,辅以墨色线条与白色晕染,色彩千回百转之间,呈现出一幅天水相接、日出东方的磅礴之景。
随着“狂草”系列的大获成功,生活日渐宽裕的赵无极在1963年搬进了中贵街的画室。那是一栋三层楼向阳的建筑,空间宽阔,让他有足够的空间搬移巨幅的画布,并毫无困难的移动画架,赵无极开始能随心所欲地放手作大画,享受画笔在宽阔的画布上大开大阖的痛快与酣畅,许多巨幅的作品,由此创生。
赵无极《21.10.63》 油彩 画布,200 x 180 cm.,1963年作
估价:超过10,000,000美元
将于佳士得“ONE:现当代全球联合夜拍”香港拍场呈献
《21.10.63》便是赵无极最早尝试的超规格巨作之一,作品尺寸达到了2米乘1.8米。以寥寥数笔铺就的一层浓郁绯红下,局部透出褐色的底色,艺术家以丰富的色调、皲裂的线条、弥漫的晕染、厚重的颜料堆积和干湿画法的穿插,谱写了浓烈的视觉律动与深度。
除了“三段式”的横幅“狂草”,赵无极“山脊式”(也可以理解为“中轴式”)的竖幅构图同样气势撼人,拥有顶天立地的雄姿。本季在富艺斯上拍的《22.6.63》和《24.10.63》便是这种样式的典范。
赵无极《22.6.63》 油彩 画布 146x89cm,1963 年作
富艺斯香港春拍估价:3800万-5800万港元
赵无极《24.10.63》 油彩 画布 194x97cm,1963 年作
富艺斯香港春拍估价:4500万-6500万港元
《22.6.63》黑漆笔触在深红色背景之下,沛然旺盛的能量呼之欲出;《24.10.63》稀疏鲜明而充满韵律的黑色与棕色线条笔触,则与画面中央画龙点睛的红色斑点形成极大对比,似是对透纳“一点红”战胜康斯太勃尔典故的致敬。
两幅画均在1963年鼎盛时期创作,赵无极将画面主体大胆地拉至近景,置于前景中央,正如北宋山水画(如郭熙《早春图》、范宽《溪山行旅图》)中硕实的主峰,似是在追溯他族谱上的宋代皇室。同时具现了郭熙《林泉高致》中“三远法”理论中“高远”视觉效果。
盛极而衰 狂草顿笔
60年代中期,赵无极无论生活与创作都臻至圆融的境界。
在法国,其作品由重量级的法兰西画廊代理,每两年举办一次个展;在美国,他与知名的马谛斯画廊与库兹画廊合作,并屡屡展出于世界知名的博物馆。赵无极曾说:“此时,多年来的努力像是有了回报,我的国际声名达到人生的巅峰。”
而在面对画布时,他更加无所畏惧,在技术层面的问题不复存在时,他进一步超越自我,在1965年后试图跳脱以粗犷为主的笔触线条,创造更为瑰丽和细腻的布局和质感,《18.11.66》便创作于这样的背景下。
赵无极《18.11.66》 油彩画布,97x 195 cm.,1966年作
佳士得香港春拍估价:6800万-8800万港元
该作画面中左边的蓝白色块和右边在黑蓝色块在画布中央猛烈冲撞,如奔雷疾电喷薄炽烈激情,在将近两米的画布上破空而出,尽显艺术家此时在创作与人生路上的无比自信。由于巨幅作品创作不易,狂草时期的120号(195cm宽)油画亦为数不多,过去三十年来,国际拍场出现者不过二十余幅,每有释出,必定引起激烈竞争,这也是该作难能可贵之处。
可叹万物都难逃盛极而衰的宿命,赵无极的“狂草”在经历了1960年代前半程的大放异彩后,却在1968年后因陈美琴精神疾病的复发而黯淡,赵无极的画面如他的心境一般陷入阴郁和痛苦的深渊里,心气和动力都距巅峰期相去甚远。
《18.11.66》局部
直至1972年陈美琴去世,赵无极在长达一年半的时间内无法作画,激昂雄奇的“狂草”也因此成为绝唱。直到70年代后重遇中国水墨,赵无极才从痛苦的泥潭中挣扎爬出,重开创作新路,再攀艺术高峰,不过这都是后话。
作为赵无极艺术创作的最高峰,“狂草”沿着中国传统书画的文化轨迹走来,将平凡之景披上神秘的外衣,在有限的画布上创造无限,作品初观莫测,久视弥珍,深邃而澄澈,回荡着一股宏远的气势,令人过目难忘。
编辑:张子杰
责任编辑:李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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