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丸”随员因霍乱死了三人
1862年是上海的多事之年,太平天国点燃的战火和江浙等地难民的大量涌入,使这座开埠不久的城市陷入空前的困境。雪上加霜的是,一个名为“霍乱”的瘟疫伴随战乱而流行,许多无辜的生命逃过了枪林弹雨,却无法躲避疫病的袭击。
那年初夏,日本幕府官员和长崎商人50余人乘“千岁丸”访问上海,此行的目的是通过对上海的实地考察,开辟一条与中国的通商之路。离开长崎前,那里刚刚经历了麻疹病的流行;没想到在上海这个中国“第一繁盛津港”,迎接“千岁丸”的还有另一场令人惊色的疫病。他们一到上海,就感到水土不服,半数人因腹泻而面如土色。有人只觉得“胸中烦闷,以至断绝饮食。下午全身发冷,腹部剧痛。到了晚饭时,腹泻得很厉害。”“入夜,手脚拘挛,舌端硬缩,脉搏难辨。”经医生诊断,才知道已感染了流行性霍乱。6月10日、11日,药材商渡边舆八郎的仆人传次郎(24岁)、厨师兵吉(32岁)先后因感染霍乱而死亡,葬于上海烂泥渡,上面饰有被称为“卒塔婆”的长形佛塔。7月10日,荷兰语翻译岩濑弥四郎的弟弟硕太郎也因霍乱而死,同葬于烂泥渡。面对疫情,随船以“从者”身份作掩护的长州藩高杉晋作在日记中无柰地写道:“同行者病客甚多,诸子畏缩,有或促归思者。”
黄浦江污水已成致病之源
“千岁丸”随员在上海两个月,尽管忙于社交、商务考察和贸易活动,但也不忘对上海卫生环境的观察。他们认为:霍乱在上海流行,完全是因脏乱及污水等卫生问题而酿成的。这些观点,出现在他们当时的记载及归国后发表的文字中。
高杉晋作是促进日本明治维新的重要人物。他刚到上海时,既被外滩的壮观所吸引,却也没有忽视黄浦江的浊水:“官船所碇泊,谓申口,川幅两岸相隔才十余町,川流浊水。英人云,数千碇泊船及支那人皆饮此浊水。予以为:我邦人始来此地未(熟)地气,加之朝夕饮此浊水,必多可伤人。”(《上海淹留日录》)
藩士纳富介次郎到上海不久即病倒,幸亏同乡中牟田的热心看护,才得以大难不死。他在《上海杂记》中写道:上海市坊道路之脏无法形容。特别是中小街道的通道,到处是垃圾粪堆,无插足之地,人们也不清扫。“此次上海之行,感到最艰苦的是饮水混浊。当地人把死猫烂狗、死马死猪死羊之类以及所有脏东西都扔入江中,这些都飘浮到岸边。再加上数万条船舶上的屎尿使江水变得更脏。”
日比野辉宽在《赘肬录》一书中也写道:“在清国,多数人都住在楼上,因此都用马桶解手。马桶早晚都得拿到黄浦江去清洗,可知黄浦江有多脏。”
当时,黄浦江这个上海最大的污物排泄处已引起租界医生的重视。他们认为,如果不对黄浦江的污水进行净化处理,那么,它将是包括疟疾在内的热病的细菌培养地和催生剂,并成为崩蚀性溃疡、腐烂性溃疡及寄生虫传染等在上海广为流行的疾病的病源。
对上海饮用水的不浩问题,上海的官绅士民也深有同感。王韬在《瀛壖杂志》中指出:“如饮城河之水,易生疾病。”胡祥翰在《上海小志》中也说:“沪城内河渠浅狭,比户皆承潮来汲之而饮,潮退腥秽异常,故饮着易致疾病。”1875年冬,上海道“在新北门内外,仿两法开腰圆式阴沟一道,俾通潮汐,并挑挖河底污泥,使水清洁,以济民食。”此事被作为地方官员利民的功绩而录于史书。
老城厢的恶臭令人掩鼻
“千岁丸”访沪22年后,有关上海的环境卫生问题,在尾崎行雄的《游清记》中也有生动的描写。尾崎行雄曾任日本《新泻日报》《邮便报知新闻》记者,1903-1912年任东京市市长,1912年发起第一次护宪运动,与犬养毅一起被称为“护宪之神”。1884年10月,他作为新闻记者访问上海。在此前的一年,即1883年6月,上海建成自来水厂,饮用水的污染问题有所缓解,但租界以外地区的脏乱问题依然严重。一个星期天,他与三井会社的福原、时事新闻社的小室等人结伴到上海县城。入城前,驻沪的同行告知:因城内污秽不堪,臭气熏鼻,建议他们入城后点燃香烟,作为防臭剂。尾崎行雄一行都不会抽烟,听此劝告后,也只好强作烟鬼,接连不断地吸烟。以下是他们在老城厢的见闻:
到了城内,果然肮脏不堪,石路上满是尘土,污秽物扔满一地,几个穿着红色粗衣、垢面乱发的人,有的躺在椅子上睡觉,有的坐在地上吸烟。稍不注意,衣服就被染上污物。而恶臭更难忍耐,大家都掩鼻而过。
有一座小桥架在沟上,沟内污秽,桥又狭窄,而桥名却很美,日:“北香花桥”。
跨过九曲桥,到湖心亭的茶室喝茶,池水浓黄而散发着臭味,役夫赤膊在那里抽烟喝茶。
在狭窄的小路上,经常遇到有人挑着没有上盖的粪桶行走,想避让也不行,因为路窄,没有让你避让的余地。
同行的人饱尝恶臭,为了避臭,不断抽烟,差不多要晕倒。于是急忙择路而逃,经过小东门选入法租界后,才呼吸到清新的空气。
日本人的记载,其中可能有些夸大,但决非无中生有。在西洋人和华人的记载中,也有许多类似的文字。对上海县城内的不卫生现象,李维新在《上海乡土志》中就曾提出批评:“城内虽有清洁局,然城河之水秽气触鼻,僻静之区坑厕接种,较之租界几有天壤之异。”
乐善堂药品大作广告
上海的疫病流行令日本访问者皱眉,却使精明的日本商人找到了商机。在河南路福州路口开设乐善堂药房的岸田吟香就是其中的一位。岸田吟香,出生于日本冈山县久米郡,1864年4月因患眼病,与居住横滨的美国传教土、名医、语言学家平文相识,l866年10月,为印刷《和英语林辞书》与平文一起到上海。虽然那次在上海只居住了9个月,但他亲身感受了上海租界内外的不同景象。回国后,平文授于他有关眼药水的配制秘方。得到平文的承诺,岸田吟香开始调制、贩卖眼药“精锜水”。1868年1月,他孤身到上海,与小东门外的“瑞兴号”和洋泾桥的“万祥号”签约,将其作为贩卖眼药“精铸水”的代理店,店门挂上“东洋岸田吟香先生监制眼药水精锜水寄卖”的金字招牌。4月回国。1875年,岸田在东京银座开设经营眼药“精锜水”的乐善堂,获得很大成功。为进一步扩大销路,1880年,岸田在上海开设乐善堂支店。
社会环境及气候等原因造成上海的疫病流行。以眼药水起家的岸田吟香抓住时机,为迎合时疫流行下的上海市民的需要,积极推出治疗霍乱等时疫的药品,并在《申报》上大做广告,把它们称为上海家居的必备良药。如“急救时疫灵丹”的广告称:“人在气交之中,受其淫热邪气,由口鼻毛孔而入,蕴结不解,发为瘟热、中暑、霍乱诸病”,“此丹不寒不热,以驱邪解毒为主,毫无有弊,即霍乱、痧症、一时难辨寒热,每服此丹,应效如神,奉告世人:居家旅行随身携带,可以自防,亦可以救人,真济世之良药也”;“秘方紫雪丹”广告称:“专治伤暑霍乱、腹痛吐泻、瘟热瘴毒、疫疠虫毒、鬼魅惊痫、一切邪火穿经入脏等难症,俱用此药,无不应手奏效,诚卫生之至宝也。”
同时,岸田吟香还撰写《痧症要论》《花柳辨症要论》等医书,由《申报》主笔何桂笙作序。免费赠送。何桂笙在序文中说:“东赢岸(田)吟香先生居华多年,深悉中国之风土人情,故其卖药海上,莫不获效。近以卖药不如传方,遂著成《痧症要论》《花柳辨症要论》二书,专治痧气及毒门,所列诸方,皆系万应万验,具所以惠济众生者,厥功非小。”
乐善堂有关防治时疫的药品和岸田吟香的医书成为当时上海的热点,他也因此成为上海的名人。1889年春,岸田吟香离开上海回国,《申报》第一版发表主笔黄协埙的《春江送别图记》,这在《申报》的版面上是罕见的。
本文选自2003年第7期《上海滩》杂志
声明:转载此文是出于传递更多信息之目的。若有来源标注错误或侵犯了您的合法权益,请作者持权属证明与本网联系,我们将及时更正、删除,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