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艺术与技术于一身的NFT加密艺术，最近随着数字艺术家Beeple的NFT作品《每一天：前五千天》拍出4.5亿元天价，猛然给艺术圈扔下一颗原子弹。这些天，围绕NFT加密艺术的讨论颇为密集，但大多集中在它所借助的NFT技术：一种搭建在区块链技术基础之上、用加密货币进行结算的“黑科技”。

事实上，NFT加密艺术绝对算不上构成了一种新的艺术形式或者风格流派，它的本质是数字艺术。不同于普通数字艺术的地方在于，它在交易与流通环节增加了NFT技术，使得数字艺术品具备如传统艺术品那样的唯一性与稀缺性，具备收藏价值。说到底，NFT加密艺术的出现是科技对艺术的一次赋能，通过这次赋能，不仅让NFT加密艺术革命性地解决了数字艺术品在交易过程中的一些关键性难题，帮助其实现了商业价值；同时也让我们看到并反思数字艺术那些曾经被忽视的独特价值。

随着数字化技术与网络普及，艺术家通过数字技术进行艺术创作，为艺术史带来了新的观念和新的语言。网络世界中的数字媒介是如今最重要的大众媒介，而以数字媒介作为载体的数字艺术，扮演着双重角色。它既是艺术本身，又是传播的介质，两者高度重合，不像一些传统艺术比如绘画艺术，两者是相对分离的。因此，数字艺术让艺术从艺术史的艺术，转变为媒介史中的艺术。同时，让媒介本身成为艺术，艺术又成为重要的大众传播媒介。

如果站在艺术史的角度看，数字艺术作为眼下与科技结合最为紧密的一种新兴艺术，其实一直处于动态的建构过程中。而它不断颠覆传统，不断拓宽艺术的边界与观念，不断追求创作的自由和思想的解放，这在一定程度上与先前的达达主义、激浪派等有着内在的精神传承。同时，它又与观念艺术一样，都具有重视创意而非载体的“非物质化”特点。数字艺术不像物质性艺术那么依附于相对固定的物质载体之上，它是继观念艺术之后非物质艺术家族中的新品。只要有合适的通信系统支持，它可以在任何电子媒体中流动，并且可以通过适当的设备扩展到非电子媒体。正是数字艺术的这种非物质性，它有力地推动了艺术创作、艺术收藏与艺术流通的变革。

对于《每一天：前五千天》拍出天价的争议，笔者认为不是因为它运用了大众一时间看不懂的NFT技术，而是因为这是一幅虚拟的数字艺术作品。全球艺术品拍卖价格前100名中，在Beeple之前从没有一件数字艺术品。这说明过去几十年，数字艺术作品尽管大量在网络上实际存在，但始终没有获得主流社会的认可。然而，网络化生存已然成为我们当下的现实，不仅仅是因为我们每天在网络上，或者在社交媒体上花费了大量的时间，更重要的是，我们的工作、我们的思考、我们的阅读、我们的交流与传播等等无不在网络上进行。那么，现在我们难道还能说，在网络虚拟世界中进行的各种活动不是我们现实的重要组成部分吗？

因此，数字艺术的显著特点之一就是真实的虚拟性，它的内容是真实的，它的介质是虚拟的。而NFT的出现和加盟，让原本被忽视的数字艺术有了凭证，因此得以被市场迅速认可，从而让我们看到那个早已经存在的现实。

再者，即时性同样构成数字艺术的独特之处。Beeple的《每一天：前五千天》以前后持续13年、每天创作一幅的数码作品拼贴而成。其中，后期的作品与时代息息相关，比如表现社会对技术的迷恋与恐惧、对财富的渴望与愤慨等等。他常常饱含着个人强烈的情感，用黑色幽默或者超现实等方式，对社会热点作出艺术的回应。这些作品表达出他作为真实个体的思想和认识，也是一段弥足珍贵的不可篡改的人类精神史的缩影。可以说，数字艺术所具备的这种即时性，是任何其它艺术形式所无法比拟的。

更值得关注的是，在NFT技术的加持之下，数字艺术不仅变身为加密艺术，而且具备了很强的社交属性，为艺术家在网络上集聚起人气和粉丝。因此，判断一件NFT加密艺术作品的价值，除了看这位艺术家的背景、专业之外，还要看其本身的自我营销能力、以及社交平台上的影响力。不同于传统艺术，NFT加密艺术是一个相对透明的行业，所有的交易、艺术作品、包括艺术家发表的社交言论都一一记录在网上。NFT加密艺术品很多是多版限量，一件艺术品可以分成多份并有编号，如果持有某个艺术家的作品，其他人也持有，双方就形成在同一件作品收藏上共同的社会关系关联，从而形成潜在的收藏社会网络。NFT加密艺术品的投资价值很大部分在于是否有群体认可并愿意收藏它，因此，网络社会的圈层化和社群感，使得它在收藏方面反映出与传统艺术的明显差别。如今，艺术家的能力，某种意义上，已不再单指其创造作品的能力，更重要的，是指他平衡艺术与非艺术的能力，也就是他在“媒介化的生存”中如何将媒介与艺术融合、并最大化生效的能力。Beeple的成功有力地印证了数字艺术的社交属性。

Beeple作为一名平面设计师兼动态艺术家，他因擅长用三维软件CINEMA 4D进行创作，是C4D圈大神级人物，在Instagram有210万位追随者，更与一些国际品牌以及演艺巨星展开备受注目的联乘合作。另外，Beeple在作品中融入了米老鼠、蓝精灵、KFC、亚马逊、Netflix、Emoji等人们熟悉并喜欢的卡通形象、品牌标识或视觉符号。因为共同的认知背景，这些图像与符号是大众熟悉与“认识”，它们又被Beeple进行了艺术性的再创作，即适度地陌生化了。这种“熟悉的陌生感”让观众体会到了与之前图片不同的审美快感和审美趣味。再加上很多未来主义、赛博朋克、反乌托邦风格的作品其实都是电子游戏、故事片的副产品，都是粉丝们平时所钟爱与熟知的。Beeple成功地将这些风格运用在他对技术、社会之间关系议题的作品当中，获得越来越多粉丝的深度共鸣。正是由于粉丝对的追捧和喜爱，让他在目前全球最贵的10幅NFT加密艺术品排行榜中，一人占居前三甲。这或许是粉丝经济时代带给艺术市场的，尤其是数字艺术市场的最新变化。

这让笔者忍不住联想到去年发生在国内网络界的一个热点事件。2020年8月2日，为了纪念粉丝达到六百万，B站宝藏UP主“何同学”上传了一张“我拍了一张600万人的合影”，每一位粉丝都能够在这张特殊的合影中找到自己的名字，从此引爆整个网络圈。何同学这次的粉丝回馈很特殊，他让600万人同时得到了一件东西，那就是和600万粉丝拍一张合影，重要的是还能在合影中找到自己。这种博主与粉丝之间的深情互动，不仅增加了博主的吸引力和亲切感，也增强了彼此之间的社交黏性，从而让博主获得了广泛的社会影响力和市场号召力。

随着NFT技术的普及，NFT加密艺术的技术光环早晚都会褪去，但它所引发的对于数字艺术价值的重新认知和重新发现，才刚刚开始。

作者：傅军（艺术评论家、上海油画雕塑院美术馆副馆长）

图片均为Beeple作品

编辑：范昕

责任编辑：宣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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