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鹏

3月5日，在全国人大江苏代表团全体会议上，全国人大代表、中国科学院院士、南京大学物理学院教授邢定钰批评大学排行榜的评论，使“大学排行榜”再度成为人们热议的话题。邢定钰认为，排行榜犹如“紧箍咒”，导致所有高校趋同化，“非常要不得”。

可3月11日，英国泰晤士高等教育发布《2015世界大学声誉排行榜》，而不到一个月前，美国USNews刚刚发布了今年最新的大学排名榜。和往常一样，各路媒体再度蜂拥而至，细数榜单又有哪些新的变化。五花八门的大学排名令人眼花缭乱，而对大学来说，如何挣脱排行榜的“绑架”，这个问题正变得迫切。

大学排行榜溯源：最初只为考证精英从何处来

以西方普遍认同的最古老的大学——意大利博洛尼亚大学创立算起，大学的存在已有近千年的历史。大学根植于社会，承载着培育人才、创造知识的重任。而花费了大量投入的大学教育质量如何？如何评价它们的价值和办学质量？欧洲人在这个问题的研究上迈出了第一步。这不足为奇，现代大学制度即起源于欧洲。在北美高校崛起之前，欧洲拥有世界上最好的大学系统。

1900年，英国人AlickMclean首次发布了一份叫做《精英从何处来》的报告，分析社会精英们的各种信息，比如他们的国籍、出生地等等。在书的末尾，他附上了一份榜单，细数各个大学所培养出的精英人才的数量。这该算是世界上最早的大学排行榜了。大学所培养的高级人才的数量，也的确是衡量一所学校非常重要的一个指标，就像今天的“杰出校友排行榜”、“院士校友排行榜”、“富豪校友排行榜”等等。

20世纪初至30年代，美国科学研究、高等教育迅速崛起，经历了第一次爆炸式的发展。对规模迅速扩张的高校进行评价成为人们关心的问题。1906年，著名的心理学家、在宾夕法尼亚大学任教的美国第一位心理学教授JamesMcKeen Cattell出版了他的新书《美国科学家生平索引》。在这本书里，Cattell教授研究了4000位他认为最优秀、最具代表性的美国科学家，详细统计他们在哪一所大学接受教育、又在哪里教书等信息。他按照影响力给不同科学家制定了权重，然后用每所大学所拥有的精英科学家的加权总分除以总教师数目，制定了一个排行榜，定量评价各大学师资力量的水平。Cattel教授坚信，他这份有开创意义的排行榜非常有意义，也相信这种分析对于选择学校就读的年轻人有非常重要的参考意义。在整个20世纪的上半叶，他用基本相同的方法不断的对美国高校进行排名并发表。

始于80年代的“疯狂扩张”

由于大学往往规模庞大、学科庞杂。局外人很难对某所学校一探究竟。谁对象牙塔里的情况最为了解？当然是局中人。

1924年，俄亥俄州迈阿密大学的化学系教授Raymond Hughes受一个行业协会的委托，计划就美国高校研究生院质量进行评价。也许是受“同行评议”的启发，Hughes教授把目光转向了他的同事们。他向迈阿密大学的教授们发出了问卷，请他们帮忙进行两项工作：一是按照他们自己的意见，选择出美国境内40至60所他们认为比较“靠谱”的大学；二是对这些大学里自己所在的领域相关科系的声誉进行评价——按照1-5分的标准打分。最后Hughes将收回的问卷进行排名，制作出来有史以来第一份大学的学科排名。

在上个世纪80年代之前，大学排行榜的读者都来自高等教育领域内部。各种排行榜的统计数据多是以研究报告、学术论文、专著的形式流传于大学校长、大学管理者、相关领域的教授们和政府官员们中间，作为参考、学术研究和制定管理政策的资料。

直到1983年，美国一家叫做“USNews and World Report”的周刊发布了第一份美国大学本科教育声誉排名，开启了大众媒体主导大学排行榜的时代。此时的美国高校，刚刚经历了二战后50-70年代的高速扩张期，大学教育也变得普及，大学这个一度和象牙塔划等号的名词变得和老百姓的生活距离更近，因此这份榜单一经推出便引起人们的热议。从此，公众对大学排行榜的关注一发而不可收。

截至1987年，USnews共推出了三份由大学校长们针对本科阶段的教育评选出的最佳大学排行榜。而从1988年起，USNews开始了每年出版一次排行榜的传统。如今的USNews排行榜包括最佳大学、最佳研究生院、最佳高中、全球大学排名、最佳远程教育项目等几大板块，涵盖了与高等教育相关的各方面。USNews的大学排行榜影响力有多大？大到成为这家媒体的主要收入来源，并让这个曾经和《时代》和《新闻周刊》齐名的杂志放弃其他业务，在2010年宣布不再出版除了特刊之外的出版物，主要专注于研究和提供高等教育相关的信息！

大学“收成”深受排名影响

全球化的浪潮影响着高等教育，各国之间的人才流动速度越来越快，导致招生、师资招聘都出现了不可逆转的国际化趋势。在这种背景下，上海交通大学和泰晤士报率先推出了全球大学排名。2014年USNews跟进，形成了如今和上海交大世界大学学术排名、QS世界大学排名、泰晤士高等教育世界大学排名的“四家独大”局面。

媒体的高度关注显示了社会公众对于大学排行榜的关心。而最关心这些消息的，无疑是高中学生及他们的家长们。美国学者AnneMachung发现，在美国高中学生中，相当比例的成绩优异者及多数家长都认为USNews的大学排行榜非常重要，非常有帮助。

经过大众媒体广而告之的排行榜，会逐渐形成人们，尤其是那些对高等教育圈外人对于大学所处水平的认识程度，进而对大学的招生、招聘、筹款、向政府申请资助等工作带来一系列影响。有美国学者研究发现，私立大学在USNews排行榜上下降一个名次，就会导致大学入学率下降。还有研究发现，如果大学排名25%-50%的学校挤进前25%，那么它们会吸引到更多优秀的高中生，而录取率会下降4%。对公立学校来说，录取学生的SAT平均分数线则会上升多达20分。排名的变化，直接导致大学的“收成”。

排行榜有价值但不能迷信

不可否认，大学排行榜在一定程度上对促进高等教育发展起到了正面作用。作为独立于政府、大学的第三方，排行榜的发布机构提供的信息的确为研究者、准备就读大学的学生和家长们提供了重要参考。对大学来说，靠数据说话的硬指标使大学不敢放松，努力提高研究及办学水平。

然而，和所有的评价体系一样，所有的大学排行榜均是各有侧重。加上各大学间学科布局、学科侧重、学术指标之间的差异，排行榜仅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学校的总体水平，而无法作为唯一的“金标准”。以世界大学排名为例：有学者就指出，虽然上海交大世界大学学术排行榜已经建立起国际声誉，定量地分析了各大学的学术质量，但在该榜单的评价系统里，人文学科和教学质量的权重过小；而QS世界大学排名则被许多专家批评评价方法不够稳定、数据来源存疑；泰晤士高等教育世界大学排名则被批评严重低估了非英语大学的水平，且过度商业化有影响排名质量的嫌疑。总体说来，规模较大、学科门类齐全、历史悠久、具有医学院的大学在各类排行榜上占优。据粗略估计，目前全世界约有16000所左右的高等学校，许多规模小的优秀学校未能挤进前500名的榜单。

无论如何，大学排行榜对于和高校相关的所有人都有着影响。笔者曾经听到一位教育学教授讲了一个有趣的故事。这位教授作为战后援建伊拉克大学的专家组成员来到伊拉克某一所给战火几乎毁掉了的大学工作。这个大学的校长问他：我们怎么才能在世界大学排行榜上的表现好一点儿？教授对这个问题很意外，他委婉地对这位校长说：当务之急，咱们还是先恢复招生和教学，再考虑排行榜的事儿吧。教授说，他很意外，连战火之后忙着复校的大学校长也在关注大学排行榜！

笔者也和几位在美国顶尖高校在读或有求学经历的美国朋友交流。一位非常优秀的同事本科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而后在哈佛医学院就读医学-哲学博士学位。他告诉我，申请大学时，美国学生不仅仅关心排行榜上的综合排名，更看中自己感兴趣的专业的实力。在排行榜上，可以很容易的得到大学和相关院系的师生比例、学费、研究水平，以及学生就读体验等信息，很有参考意义。而具体的名次似乎并不是十分重要，仅作学校档次的参考即可。比如排名第四和第八名的学校应该不大。但第五十名的学校显然和第十名的就拉开了档次。但美国学生通常有更多的信息渠道，比如他们会在各大学的开放日亲自去学校走走看看，了解更多直观的信息。

一位美国大学的院长说得更直接：学校的管理层之所以关心排行榜，是由于它们会对于招生等产生影响。校方会依据前一年的数据对奖学金分配、招生策略等适当的调整。但一所大学的真正的研究实力、办学特色和价值是无法仅仅依靠简单的排名能全面体现的。他认为，排行榜也是“商业产品”，会对大众的消费行为产生影响。大家可以参考排行榜里的“硬数据”，但对于名次，不必太过认真。

不过也有个有趣的“反面例子”。加拿大滑铁卢大学，这个在工程、应用数学等领域蜚声国际的优秀大学由于没有医学院，自认为在大学排行榜上一直比较“吃亏”。作为应对，该校做出了建立医学院的决定。

（作者为哈佛大学医学院博士后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