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检阅一部科幻片是否伟大，时间是最好的标准。《银翼杀手》凭借出色的电影技巧与深刻的故事内涵，战胜了时间。影片如同爱德华·霍普的油画《夜鹰》一般，散发出强烈的阴冷与绝望。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这句话是近几年科幻电影市场的最生动写照。一方面，数码技术让电影画面越发丰富，从这些影片中观众看到了超越想象的景象。而“华丽丽”的背后，内容的重复以及内涵的坍缩，已让科幻电影沦为用奇观爆炒的“冷饭”。

前不久上映的《超能查派》《木星上行》，无疑为科幻的“堕落”添加了案例。以《木星上行》为例，绚烂华丽的太空城堡、带男女主角上天入地的“飞行鞋”，显然没能挽回片中与特效同样密集的逻辑漏洞，以及与之前作品相比，对科技与人类境遇反思的大步倒退，简单粗暴的爆米花走向让口碑沦陷，豆瓣评分仅为5.6。

曾经载动科学与人文思辨等重大命题的科幻航母，真的只放得下“奇观”了吗？

堆砌“经典元素”，却成不了经典

虽然沃卓斯基姐弟说《木星上行》的灵感来自于《奥德赛》与《绿野仙踪》，但撇去俗套的“玛丽苏”爱情故事以及华美的场景设计，这出“太空歌剧”简直是沃卓斯基姐弟的一次自我致敬——影片继承了《黑客帝国》的世界观。地球只不过是宇宙中最强大的王朝的“饲养场”，等到人口饱和，人类便被作为贸易资源被“收割”。两部影片中人类都成为被奴役的存在，只不过这一次“暴君”从人类自己创造的机器，转变为拥有更高智慧与技术的外星人。

《木星上行》更像一场科幻电影“大杂烩”。片中星球贸易的背景让不少人联想到《星球大战》《沙丘》，而人类记忆被短暂抹除的细节也被不少人指为抄袭《黑衣人》，就连人类基因其实来自更高等外星生物的设定也没能跳出《普罗米修斯》的核心设定。

然而这场沿袭却谋杀了所有思辨的可能。“要真实的地域还是虚拟的天堂”、“科技到底是人类的福音还是桎梏”这些充满哲思的问题，在《黑客帝国》中人类自我意识崛起并决心反抗的那一刻起，便为电影注入了充沛的思辨内涵。然而在《木星上行》中，人类却保持着无知，只是安静地观赏洞穴里的幻影。难怪有人吐槽，《木星上行》与《黑客帝国》之间隔着100个《云图》。

近期登陆的《超能查派》，也没能逃过“一代不如一代”的批评。凭借小成本电影《第九区》一鸣惊人的尼尔·布洛姆坎普，却在这部投资与画面同时“富”起来的影片中，失去“锐气”。影片准确地展示了人工智能将如何演进，然而人工智能的伦理探讨本就不再新鲜，影片既没有给出新的视角与反思，也没有感人的情感走向。

“看到不少经典的影子，却成不了经典”几乎是近年科幻大片的集体表现。一位外国影评人撰文表示，科幻大片已经形成了模式，几乎毫无惊喜。“影片中一般会为人类设定一个惨淡的未来，要么被外星独裁者控制，要么被自己创造的高科技反制。有人开始反抗，最终通过对更高科技的逆袭，为人类再度获取主导权。”惨淡的未来暗合了现代人的焦虑忧患意识，逆袭的走向则起到所谓心灵按摩的作用。科幻大片中不再有里程碑式的经典，而是一场场在资本逻辑下事先张扬的大生意。

科技坚硬“外壳”下，哲学思辨是科幻的灵魂

在电影学者戴锦华看来，对科技的祛魅，对权利的反思以及对人类境遇的关照，组成了科幻电影的核心命题。然而在科技水平与市场趣味的催促下，大量科幻电影富了场面，却穷了思辨，“灵魂的失重”使近年科幻电影的游戏化、卡通化倾向越来越严重。

有不少电影学者将近年风靡北美的《饥饿游戏》系列比喻为“电玩”，“它单薄、单纯、苍白和脆弱，剧中闯关式的生存游戏，也就是一个游戏的容量。”戴锦华说，“作为一部青春偶像剧无可厚非，但把它当做一个承载科技反思的末日寓言或科幻写作看，它当不起这个主题。”而从《饥饿游戏》到《移动迷宫》再到近期推出第二部的《分歧者》，近年北美科幻电影市场走红的偏偏正是这些包裹科幻外衣的“青春派”。它们躁动的青春荷尔蒙让受好莱坞文化辐射的青少年看到了自身的投射，然而与豪华场面脱节的肤浅剧情却让科幻迷倍感失望——从什么时候起，科幻元素仅仅沦为了点缀。

“《黑客帝国》是最后一部值得在科幻电影坐标中被标记的作品。”影评人虞昕的话与不少科幻迷不谋而合。难道科幻电影的“黄金时代”真的一去不复返了？在集体唱衰的大环境下，一些小成本科幻电影却与陷入“批量复制”的好莱坞科幻片形成对照。去年，一部《皮囊之下》获得了业界好评，外星人得到了一副人类的美好皮囊，这光鲜的肉身成了人性的监测仪，全片没有任何视觉大场面，却犀利地刨开了肉体与情感的悖论。再早些的《这个男人来自地球》投资仅为1万美元，几个哈佛教授的“围炉夜话”构成了全部剧情。而这场由跨越人类文明史的“不死人”推动的对话，却将科学哲学的推论过程展示出来，灵气逼人。

“科幻真正的魅力不是视听效果能取代的。”一位科幻迷在《这个男人来自地球》的影评中写道。科技是科幻电影最坚硬的“外壳”，而那“破壳而出”的思辨内涵才是最打动人的存在，这也正是影迷心中科幻电影真正的魅力所在。

经典回顾

《2001太空漫游》1968

导演:斯坦利·库布里克

主演:凯尔·杜拉 加里·洛克伍德 威廉姆·西尔维斯特

影片《2001太空漫游》被誉为“现代科幻电影技术的里程碑”。电影以一块神秘的大黑石为线索。影片伊始，一块大黑石树立在史前人猿的面前，他们开始认识工具，并且成功开始了进化之旅。同样的黑石还在宇宙多处出现，带着某种神秘的寓意。2001年，为了寻找黑石的根源，人类开展一项木星登陆计划。飞船上有冬眠的宇航员，还有一部叫“HAL9000”的高智能电脑。HAL在宇宙飞行过程中发生错乱，令宇航员相继丧命，剩下主角鲍曼和这台电脑作战。而随着黑色巨石的再度降临，鲍曼也进入了新的进化领域……影片并没有平铺直叙式的完整故事，全片充满了疑问，却没给出答案。然而严谨的设定与精确的情感布控，让这种玄妙并不晦涩，反倒焕发出一种超越现有认知的深奥。

库布里克对于交响乐的执着也延续到了《2001太空漫游》中。约翰·斯特劳斯的华尔兹圆舞曲《蓝色多瑙河》和作为开场乐的理查·斯特劳斯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运用，被不少影迷视为神来之笔。

《银翼杀手》1982

导演:雷德利·斯科特

主演:哈里森·福特 肖恩·杨

《银翼杀手》以2019年的洛杉矶为背景。人类造就了与真人无异的复制人，但他们只有4年生命，为了延长生命，一群复制人劫持太空船回到地球，洛杉矶银翼杀手警察派遣精英戴克追踪消灭这些复制人。电影情节走向与叙事风格都洋溢着一股灰暗的风格。在拍摄过程中，导演将绘画大师爱德华·霍普的名画《夜鹰》的照片拿给剧组人员看，希望借此让他们领会影片所要营造的意境。从此《夜鹰》与《银翼杀手》成为了不少人心中两个并置的美学氛围。

文汇报记者 张祯希